“他是怎么逼迫你的?”
终究还是关心黄安的,赵敦语气中此刻已经带上了一些怒气。 这怒气有一点点是针对黄安的,因为黄安送给他的信,竟然是刺史府的王判司写的。 他赵敦自来到幽州城后,可是按照姑姑的来信要求,尽可能地避开着刺史府,生怕和刺史有所牵连。 就连现在门外那些一大早就来拜见的刺史一系的官员,他都躲着不见。 没想到,黄安这个被逐出去的弟子,竟然又和刺史府有牵连。 不过,牵连应该不深,也没传出去,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加之黄安又不知情,赵敦还不会因此迁怒黄安。 只是,赵敦心中已经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他总觉得,刺史府的王魁,不会仅仅给他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背后应该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大部分的怒气,则是对下林寨余茂的,甚至是整个下林寨的。 小小一个寨子,区区三个铜皮境武者,竟敢威胁他赵敦的弟子。 哪怕黄安被他逐出去,那也是他赵敦的弟子。 真是反了天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竟然还敢胁迫他的弟子送信?!! 赵敦有心在离开幽州之前,去下林寨走一趟。 只是,他心中的惶恐,却怎么也消除不掉。 他隐隐有种直觉,这封信背后代表的东西,可能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种。 听到师傅问缘由,黄安张了张嘴,将另一封信掏了出来,递给师傅。 “这,还请师傅恕罪!此中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这封信是弟子昨日所写,里面事无巨细,记录弟子一路见闻和疑惑,还请师傅明鉴!”
说完,黄安不再言语。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 赵敦听到黄安的纠结之言,眉眼一跳,放下王魁写给他的信,然后接过黄安手里的信封,看了起来。 黄安写的信中内容很多,一时半会儿看不完,赵敦单手捏着信封一角仔细查看。 黄安盯着师傅的脸色,心中不住打鼓。 齐王妃看着师徒两的动作,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起身取过那份王魁给赵敦写的信,也看了起来。 她看得速度更快,放下信封后,秀眉紧蹙,挨着赵敦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双目失神地盯着眼前桌子,一双玉手搭在两侧扶手,指尖轻轻敲着木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只是,若是细看的话,她的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那是害怕,是无限的大恐惧。 屋内气氛凝固的压抑,黄安像是等待判刑的犯人一样,心脏嘭嘭嘭地跳。 时间滴答,滴答地缓缓流逝,黄安听到师傅的呼吸声粗重了许多。 突然。 “嘭”的一声。 “欺人太甚!”
赵敦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怒目圆睁,雪白的牙齿紧紧咬合,咔咔作响。 黄安一个激灵,果然,倒霉的时间到了。 他心中默念数字,随时准备撤离。 张司马那阴冷的笑声,还在脑海回响,黄安时刻不敢忘记。 师傅的样子太吓人了,像是要杀人一样,要不是针对的不是他,他现在就回到万界垃圾场中去了。 果然,被算计就肯定没好事儿,那方脸汉子让张司马带自己去武道司,根本就是递出来的诱饵,他黄安还不得不接受。 现在好了,诱饵的代价就是师傅的杀意。 不过,自己好像是误会了。 师傅是兀自生气,黄安能看到他眼神中的恨意。 “幸好不是针对我的!”
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但黄安心中依旧凝重。 师傅被算计了,借助的还是他的手。 黄安虽然身份低微,实力更是不值一提,但仍旧挡不住心田中汹涌的怒火。 现在遭受到的耻辱,总有一天他黄某人会亲自还回去。 “姑姑,我可能走不脱了!”
赵敦叹了一口气,突然将信递给了一旁的齐王妃。 王妃俏脸上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一变,杏眼圆睁,一把抓过信纸,低头看了起来。 越看情绪越激动,银牙紧咬,抓着信纸的双手止不住颤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神中的惊恐和愤怒,让一旁的黄安如坐针毡。 直到“撕拉”一声,信纸彻底从中间断开。 她猛地回头,朝黄安看去,眼神中透露出的疯狂,让黄安瞬间如芒在背,浑身冰冷。 此刻的王妃玉颈上青筋鼓起,怒眼像是要凸出来一样,之前的雍容端庄之气,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猛地看向黄安,三两步冲到黄安面前,右手高高举起,朝他右脸劈来。 看其架势,似要将他毙于掌下。 黄安一惊,正要闪身离开,却又停住。 “啪”的一声脆响,黄安脖子处一痒,他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不知为何,竟然打歪了。 这王妃竟然和她女儿安阳公主一样,没有武艺傍身。 “呜,我打死你~” 悲恸绝望的哭腔声传入耳中,本打算拦着的黄安握紧了拳头,没有动手阻拦。 “啪啪”几声闷响,黄安天灵盖上,又挨了狠狠几个巴掌。 齐王妃手掌,尤其是五指,打的通红,颤抖不止。 黄安倒是不觉得痛,只是此刻额头一阵冷汗,有心阻拦莫名失态的王妃,可又瞧见身侧眼神不善的老太监,忍住了。 算了,总归比之前预料的要好很多,忍了。 他不由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师傅。 赵敦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这弟子虽然有错,但那是被逼的。 虽然坏了一点点计划,导致他去不了京城或者东境了,但在他看来,无伤大雅。 他拉住兀自哭嚎的齐王妃,凝眉道: “何至于此?我这弟子可得罪了姑姑?”
“京城如今波云诡谲,想必东境蓬州也不能幸免。如今看来,侄儿我实在没必要带着两个女儿,去趟这趟洪水。”
赵敦又补充了一句,整个人在瞬间好像轻松了许多。 “我们的谋划,耽搁些时间也没有.....” 话音未完。 突然。 “啪!”
的一声脆响,惊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敦捂着脸颊,瞪着虎目盯着齐王妃,神色呆滞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黄安惊愕地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嘴唇微张,同样被当前局面惊住了。 齐王妃,甩了师傅一巴掌,当着老太监和自己的面。 她红着眼眶,哭吼道:“你知道个屁!我赢家血脉荣耀,皆系于你一人之身,你不回蓬州,你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九泉之下,你可有脸见你列祖列宗?!!”
吐沫横飞,喷了赵敦一脸。 齐王妃依旧在咆哮。 “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已经没了,没了!错过这次机会,你回到东境蓬州,又有何用?你就是个畜生,叫你小心谨慎,你是怎么做的?”
齐王妃彻底奔溃了,哪怕派来监督她的老太监在身侧,也不在乎了。 没机会了? 这怎么可能? 赵敦浑身一震,头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感觉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住,浑身动弹不得。 他看了看嚎啕大哭,表情绝望的姑姑,又看了看桌上撕成两半的信纸。 神色逐渐从呆滞,变成不可置信。 “你,你是说.....”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就被齐王妃打断了。 “你可知幽州刺史,和董相国是一路人?”
“什么?!!”
赵敦一声惊呼,整个人僵在原地。 和董相国是一路人? 他赵敦窝在这偏僻之地,连这也忘了打听? 那他和姑姑的谋划,那他嬴家这个千载难逢的,重新出现在世上的机会..... 因为他的粗心大意,因为他的愚蠢自负,彻底失败了。 此刻,赵敦才真正明白了为何姑姑会含恨甩他一巴掌,为何会对小弟子打骂不止的缘故。 又为何,姑姑一直拒绝和门外那些刺史一系的官员见面。 刺史谋划,竟如此之深,之早。 那孔家知道他赵敦和幽州刺史有所联系,又怎么会肯冒险拉他赢家一把? 他嬴敦,好像再一次跌入泥潭了。 他蓬州赢家,失去了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还能重新出现在世间吗? 赵敦不敢深想,越想越觉得害怕。 “那武道司司主.....” 赵敦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有太多不清楚的地方了。 他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他害怕事实就是他现在猜测的那样。 他不敢置信。 “孔忠为何要照顾于你?你现在可知道了?那都是我去孔家求来的!今日大好局面,全毁了,毁了,哈哈哈!”
齐王妃仰天大笑,声音悲切,随后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在一旁一头雾水的黄安,也能看到她的绝望。 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种反应,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哪怕是师傅看了信封,要置他于死地,也比现在这种局面,来的让黄安心安。 余茂和张司马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黄安,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赵敦被齐王妃的怒吼,彻底打击到了,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取了脊梁骨的长蛇一般,软踏踏的,彻底失去了精气神。 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的双眼,失去了光泽,失去了一直以来,都在昂扬的斗志。 这一瞬间,黄安觉得师傅已经老去了。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 王妃嗓子都,一抹眼泪,重新恢复成了齐王正妻的样子,瞬间威严加身。 她长身玉立,侧着身子看着赵敦,冷笑道: “你就烂在这里吧,反正老娘我早就不是赢家之人了!呵呵!”
声音嘶哑,如九幽厉鬼,令黄安不寒而栗。 说罢,一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没想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头,求了那么多人,就差跪在地上,躺在榻上,脱衣服求人,而一手促成的大好局面。 因为侄儿赵敦的愚蠢自负,粗心大意,彻底毁于一旦。 她感到深深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从内到外的疲倦。 她太累了,她才二十七岁,比赵敦都要小一轮,她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撑不住了。 赢家的事,不该压在她的肩膀上。 她管着齐王府,就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是她不自量力了。 齐王妃心中咒骂自己,痛恨自己多管闲事。 胸口阵阵起伏,眼神有种绝望后的洒脱,竟已心灰意冷。 老太监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后面,很快,屋外响起一阵护卫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行渐远。 齐王妃,带着人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