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顾探看,骆飞瑶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郁郁的心情,都突然间好了许多。 “难道干净的卫生,舒爽的环境,还是让人保持好心情,能让我消气?就连我这个武者,都受到了影响。”
骆飞瑶得出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她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干净的环境会和心情的好坏有关。 这听起来也太离谱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环顾周围人的神情,细细琢磨他们脸上的表情,再和自己在幽州城中所见之人的神态差别。 骆飞瑶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自己的手下自己清楚,到达此处,能够休息一夜,还有消暑的绿豆汤、山楂汤,他们固然高兴。 但也不会高兴到这种程度。 而且,高兴和高兴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她感官敏锐,能察觉到其中的区别。 那种神态中表现出来的自然和放松,不是一个达到目的地,然后就可以休息的理由,能够解释的。 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出的高兴,和因为能得到消息,喝到消暑汤而流露出的高兴的神态,她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黄安才让人保持路面和环境的干净。 但她猜测,这可能就是真的,黄安是真的知道。 看广场中人流的动作,还有他们的神情,骆飞瑶就知道,这广场应该是修了有一阵时间了。 有明显是下林寨的人,押送着马车、牛车,似乎在往山上运送货物。 货物种类很多,蔬菜、粮食、肉,还有一人腰身粗的木头。 有明显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准备去幽州城的旅客,才会一脸惊奇地盯着脚下的干净石板,打量这个给人一种很舒服感觉的广场。 还有些没见识的老头子,抬起脚猛跺脚下的石板,然后露出一脸惊奇惊喜的表情。 不过,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找个能住得下去,能让她安心换衣服,擦拭身上臭汗的地方。 骆飞瑶脚步加快了许多,直奔黄安一手设立的办公室而去。 天气炎热,办公室门窗都是开着的,她很快就闻到一股特殊的清香味儿。 抽了抽鼻子,判断出这味道就是驱赶蚊虫的草药,她刚刚在临时营地的营房一角,就发现了驱蚊虫的草药堆。 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准备的倒是齐全。 办公室门口有两个汉子,还有一个妇女探头往里看去。 下林寨的生意,今天好像格外的好。 来问询出行规矩的人很多。 骆飞瑶自然不知道其中道道。 如今正是盛夏季节,天气炎热,现在已经是傍晚五点了,最热的时候过去了,问询的人集中在这个时间而已。 骆飞瑶没有轰开人群走入办公室里面,直接强占办公室。 而是走至屋子的一侧窗户边,探头往里看去。 她倒是有点小聪明,知道先看过能不能住再说。 否则若是不能住,那今天她的脸面,是彻底掉到地上去了。 办公的屋内陈设很简单,两张长条的桌子,两个身穿短衫的汉子。 都是识字的,但看其坐姿,又不是武者。 一人执笔记录,一人大着嗓门问询,或者回答客户行人的问题。 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额头冒着冷汗。 双方在交流上,似乎产生了很严重的分歧,甚至还争吵过。 这老头子也胆大,竟然敢和土匪般的下林寨人争论。 “老家伙,别问了!都已经告诉你三次了,一个人一两银子,不管大小,哪怕是个娃娃,也要一两银子!牲口半两,都是半两!不能降价,一文钱都不能少!”
嗓门很大,口水几乎喷到了老头子的脸上。 “那,那再少一点?”
“少,少!少你妈的头!一分不少,掏不起银子就别走,快走快走!别耽误后面的人!他妈的!”
....... 骂骂咧咧,嗓门比谁都大,语气更差,就差撸袖子打人了。 战战兢兢的老头,抿了抿,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害怕自己再问下去,就要挨打了。 那沙包大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可是要了半条命了。 可是,这银子也太贵了,他掏不出来啊。 目睹一切的骆飞瑶,一张俏脸满是无语之色。 知道的人知道他们在商量价钱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家伙在欺凌老人呢。 这下林寨的服务态度,真是奇差无比啊。 当然,土生土长的骆飞瑶,包括刚刚被轰出去的那个老头子,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们看来,这两人的态度是很正常的。 他已经被吼习惯了,骆飞瑶在军伍中待过,也在市井待过,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她自然没有为老头出头的想法。 这两人,是黄安专门找二哥余茂要来的,都是识字的,但不是武者。 他们的职责,就是在这个办公室,为客户“服务”。 解释他们下林寨的服务内容,收费问题等。 黄安相当于给他们两个,找了一个稳定的“工作”。 至于酬劳,本月由黄安支付,每月三百文,算是高薪了。 若是没有缺勤,迟到,或者殴打客户的情况发生,可以酌情加五十到一百五十文。 至于服务的态度很恶劣的问题,黄安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管? 再说,现在管也不合适,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当初是给这两人说过服务态度的问题,但那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特意叮嘱。 黄安在下林寨,或者说在大明的道德底线,是很低的。 真正在两界生活过的他,才能明白两个世界,方方面面都是不一样的。 他成长起来的土壤,和现在所站的土壤,完全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处事办事方式,要灵活多变,不能一根筋坚持己见,那是会坏事的。 仓禀足而知礼节,放在哪里都是正常的。 就在老家那种物质很丰富的地方,老一辈的村镇管理者,哪个不是大嗓门,哪个不是暴脾气? 脾气不臭一点,根本就镇不住人,说话没人会听的。 对于基层管理者来说,揍人骂人,那就是正常现象。 黄安对这个两个捧着“铁饭碗”兄弟的工作要求是很低的。 只有一句话,严禁殴打客户。 只要不打客户,一切都好说。 当时他就预见了现在的情况,骂可以,轰走可以,但打客户,绝对不可以。 这并不是说黄安不在乎服务态度的问题,也不是不知道一个好的服务态度,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而是不合适,老家那一套不能用在大明。 步子迈得太大,是会扯到蛋的。 等以后时机成熟,他能热腾出手来,自然会规范这些小问题。 他们现在的客户,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想着处处省钱的“刁民”。 这帮刁民的素质道德,几乎可以说没有。 态度不差一点,嗓门不大一点,他们会蹬鼻子上脸的。 最让骆飞瑶无语的,还是墙上挂着的那块醒目的牌子,“严禁殴打客户”。 看着两个再次吐沫横飞,满脸横肉,随着剧烈的语气,整个身子都不停颤抖的汉子,骆飞瑶觉得,这块牌子挂得非常应景,非常合适。 只不过,骆飞瑶没心思管这些,她只看这里能不能睡,能不能洗澡换衣服。 只是,观察一阵后,她就失望了。 屋子倒是可以。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距离营地太近了,手下数十个铜皮境的武者就住在二十米范围内。 夜深人静,当着这些武者的面洗澡,那和当面脱光了洗澡有什么区别? 若是因为舒服而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重重出了口气,骆飞瑶抬脚就走。 这个办公室,靠不住。 可是,又能去哪里? 看着眼前诸多汗流浃背的汉子,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股熏人的酸臭味儿,骆飞瑶纠结了,秀眉紧皱。 浑身臭汗,黏黏的,想必自己身上也臭了吧? 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越发觉得自己现在太脏了。 一定要洗澡! 好好洗澡! 又不是军伍当中,不用如此磕碜自己。 人往往在某些时候,会上头。 比如现在的骆飞瑶,她就是上头了。 哪怕是铜皮境的武道高手,她仍旧是人。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地觉得自己肮脏。 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地迫切地想要洗澡。 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山腰处的寨子,眼珠一转,她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赵大人叫我将信封转交给赵姑娘和黄安,我现在去将信封转交过去,也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她直奔自己放行礼的“独间”而去。 小半会儿,她抱上了一个小木箱子出来。 这木箱子里面,放着她的生活用品,毛巾、衣服、鞋子之类的。 可是真正的要上去前,她有不免犹豫了。 左看右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陪自己去。 骆飞瑶秀眉一皱,面露痛苦之色。 她现在已经后悔出发前太过死板,没听二哥的话,带上自己的那两个服侍帮忙的侍女。 拧着眉头,四处探查,眼看众手下都喝上了绿豆汤、山楂汤,广场一侧的空地上,有炊烟冒起。 牲口马匹之类的,也有人照顾,她暗暗松了口气。 都安排好了,不用她操心,这可能是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了。 最后又回头看了看给自己安排好的住所,耳边传来手下兄弟们的阵阵笑声,那笑声极为刺耳。 谈话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要不是手里的箱子装着私密之物,她现在就忍不住冲进去揍人了。 晚上要是睡这里,岂不是要被气死? 除非让手下兄弟不说话。 但哪怕霸道如她,也没理由让手下兄弟们不讲荤的啊。 咬了咬牙,骆飞瑶只能自己抱着箱子,迈开长腿,直接往山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