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入宫了，每一次都让她险些回不来，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一点，早在上一世就深有体会。皇后独自坐在凤昭殿，神色有些憔悴，叶离恙进来后，想要行礼，她却摆了摆手：“坐吧。”

叶离恙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坐下，见她心事重重，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太子？”

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笑道：“严信这厮，什么都和你说了。”

“是啊，太子久居深宫，不知战场险恶，本宫怎能不担心呢。”

叶离恙却不以为然地说：“此次出征，太子虽说是主帅，但有文将军在，皇后大可不必担心。”

皇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话虽如此，可靖国兵力强盛，文瞭也已经五年没有上过战场了，何况以往与靖国交战，文瞭虽然胜多败少，可每一次都不过是险胜罢了，这一次战果如何，还未可知呢。”

皇后到底帮过她，见她如此坐立难安，心中也是不忍，沉吟了片刻，还是抬起头说道：“娘娘大可放宽心，太子不会有事的。文将军此次是戴罪立功，想要救文家，他自然会竭尽全力。”

“文将军五年前会被陛下召回京，我想也不全是因为三皇子的原因。”

皇后闻言目光一亮，侧首看向她，“哦？你有何看法？”

“文将军骁勇善战，根据以往与靖国的战役中来看，文将军每一次胜败，似乎都很有规律，没有大规模战败，也没有大规模的胜利，娘娘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离恙微笑地看着皇后，皇后是聪明人，叶离恙相信她一定明白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文瞭养……”养敌自重，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担心隔墙有耳，但两人却已心照不宣。叶离恙笑而不语，皇后既然已经猜到，那她就没必要说下去了。文瞭并不是打不过靖国，而是不想打，当初皇帝也很有可能察觉到文瞭的野心，所以才将他召回京。这一次，文瞭为了保全文家，定然会全力以赴。而且很有可能，这一次的靖国来犯，正是他的手笔。当初崇恒那样信心十足的对她说那些话，就应该想到。但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还不敢肯定，从横州边关快马加鞭来回最少也要六日，而崇恒要布置这一切，首先要与靖国达成协议，再由靖国攻打横州，这一来一回，消息传到京中，最快也得要十天半月。而如今时隔文瞭被抓，也不过才短短五日而已，他如何做得到？可能连皇帝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否则决不会给文瞭戴罪立功的机会。皇后想明白了这一点，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她对叶离恙说道：“珏儿昨日去了未鸣宫，一直没有出来，本宫也担心他，我看他与你比较亲近，所以今日唤你来，是想让你替本宫去看看他。”

想起崇珏那个小家伙，似乎从那日在崇恒府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还以为，他难以接受这朝中的勾心斗角，对自己厌恶了。说起来，她与皇帝达成协议，正是多亏了崇珏，当时她虽说让他别去找皇帝，但却悄悄将文淑妃的腰牌给了他，他没有让她失望，读懂了她的意思，所以在大牢里崇恒走后，皇帝如约而至。她收回思绪，问道：“未鸣宫，小的听闻昨日文淑妃在未鸣宫自尽了？”

难道，这件事与崇珏有关？皇后看出她的疑惑，点头道：“没错，你可知，珏儿并非本宫亲生？”

叶离恙惊讶了一下，怔怔的摇头：“并未听闻。”

“他的生母是叫云美人，宫里的事你可能不清楚，云美人曾是文淑妃身边的一名宫女，有次皇上喝多了，去见文淑妃，却不料看上了云美人，当着文淑妃的面将人带走了。”

“第二日，皇上便封了她为美人，赐住未鸣宫。但宫女毕竟是宫女，皇上不过宠幸了一月之久，便失了兴致。连云美人有了身孕，皇上也不曾知道。”

“后宫妃嫔有了身孕不都是要上报少府监吗？皇上怎会不知？”

叶离恙开口问道。“是云美人自己不愿说的，本就是一个失宠的妃子，你也知道，文淑妃一直对她心存怨恨，加上后宫中的女人虎视眈眈，她怎敢上报呢？后来文淑妃得知她有了身孕，便百般想要除掉她，有一次恰好被本宫撞见了。”

“后来，本宫便派人保护文淑妃，平安诞下了珏儿。为了让文淑妃打消顾虑，云美人还请求本宫将此事瞒了下来，文淑妃也的确安生了一段日子。只是没想到，时隔五年之后，文淑妃依旧怀恨在心，竟带着人将云美人活活勒死，还伪装成上吊自尽的假象。”

皇帝对于这件事，却也只是下令好生安葬，默然置之，一个宫女而已，还不足以让他费心。“本宫赶到之时，是在床底下找到珏儿的，他就那样看着云美人的尸体，没有哭，很安静。本宫于心不忍，便求了陛下，让珏儿放在本宫名下抚养，对外称珏儿身子弱，一直在外休养。”

叶离恙默默听完后，心中错愕不已，没想到，崇珏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五岁，目睹自己生母被文淑妃杀死，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吧，他每一次见到仇人的笑脸相迎，又独自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含泪默默练习了多少遍？他心中承受的血海深仇，却呈现给别人的天真无邪的面孔，纯洁无瑕的背后，是他鲜血淋漓的过往。都说皇帝宠爱九皇子，但这宠爱的背后，又包含了多少愧疚的成分呢？“本宫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见到珏儿之后，不管有多少疑惑，都不要再提及文淑妃之事。”

……这场雨没有仿佛没有停歇的征兆，反而越下愈大，这才未时，天空便已经黑得如锅底一般，偶尔还有雷声阵阵。未鸣宫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破败的院子因常年失修，已经劣迹斑斑。门窗都已经褪了色，青石小径上的石缝中，长满了枯草，青苔遍布。叶离恙打着伞，伞骨被折断了两根，雨水从森面漏了下来，打湿了衣裳。她叹了口气，将伞丢弃在地上，灯笼也早已被雨淋熄灭了，她只能在朦胧的大雨里穿梭着。院子里的正门是开着的，暴风雨不断灌进去，将门框拍打的摇摇欲坠。她大步走了进去，屋内太黑，看不清景物。一道闪电在天空劈开，将屋内短暂地照亮了一瞬，雷声滚滚，让空气变得更加压抑。皇后和文淑妃在这里住过几日，里面的桌椅都是崭新的，中间有一个暖炉正燃烧着，除此之外，房间再无其他光亮。雷电闪烁地那一瞬间，她便看见了蜷缩在屋里的人影。她缓缓走过去，走得很轻，似乎想看清此刻得他，他的脸上是何神情。又是一道闪电，明灭的光线映出了叶离恙的身影，崇珏也在此刻抬起了头。叶离恙走近了一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