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泽田春菜转过头和本岛澄子对视了一眼，能够从对方的眼神中同时看出有些好奇。　　随后两人又将目光聚焦在了简仪的脸上。　　“是的。”

“为什么？”

“唉...”　　没有回答，简仪只是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眸子，身子趴在了桌子上，压住了画板也不在意，仿佛已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般。　　下午的阳光其实还算耀眼的，窗边摆放着许多颜料没有干的意向画，大概从中午到放学的时候就可以晒干。　　但是阳光照在此刻的简仪身上，她却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一般，变得毫无生机并且显得有些抽象。　　泽田春菜双手抱着简仪的肩膀开始左右摇晃，眼睛盯着她的脸庞娇声道：　　“怎么了...怎么了？阿仪~说一下，说一下。”

“等等...”　　“你先停一下，我头要被你摇晕了。”

捂着额头，简仪咽下了一口唾沫，另一只手止住春菜的动作。　　“嗨伊。”

双手乖乖地放在身前，偏过头眨着黑溜溜的眼睛，春菜做出倾听的模样。　　“其实就是那天我接到了我哥被保送的电话...”　　“哦！保送！”

春菜嘴上惊呼着高举起了双手，这个时间点美术社没有什么人。　　“春菜你小声点...东京的大学？”

相比于春菜一副吃惊的模样，本岛澄子的表情看上去比较平静。　　“嗯...东大。”

“哦！东大！”

再次做出惊讶的表情，泽田春菜眨了眨眼睛，过了两秒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睁大了双眸，双手拍在了椅子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问道：　　“哈？东大？！”

“嗯。”

“东京的那个东京大学？”

“嗯...”　　简仪点了点头，身形有些害怕地向后靠了靠，樱唇微张。　　她不是太明白，为什么春菜比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要激动...　　“真的假的？”

“简仪的兄长真的能获得保送的资格！？那个每年只保送两三个的名额吗？”

“是真的...”　　认真地点了点头，简仪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把春菜的身子扶正，眼神复杂地开口道：　　“我到网上查了一下他们学校的官网，按照电话里说的去看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

“就算是在网上看过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把一直盖在头上的黑色卫衣帽摘了下来，本岛澄子微微皱着眉问道：　　“兄长大人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　　努了努嘴，简仪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嘀咕着：　　“但是其实肯定是真的啦，因为他们的信件都邮递过来了，是一些填的入学资料和同意免试入学说明确认书...”　　“这么说你是替兄长大人答应了？”

“我哪有可能帮他答应嘛...”　　“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估计是还在想要不要去什么的。”

“东京大学也不去嘛...”　　看着简仪惆怅的模样，原本一脸开心和兴奋模样的春菜语气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想想看，如果是能够考上东京大学...　　算了，她根本是不可能考上的，单纯是那种恐怖的分数线，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如果真的能够考上东京大学，绝对是家里烧高香祖上显灵了。　　但是现在看来，简仪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三人沉默着，都看着自己眼前的画，过了一会儿，春菜有些好奇地开口道：　　“话说，到底要成绩好到什么程度，才能保送来着...”　　“我记得老师曾经课堂上提到过，至少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准备考试选拔来着...”　　“说是这么说...”　　嘟了嘟嘴，简仪又叹了一口气，她感觉这是今年叹气最多的一天了。　　“以兄长的成绩，这样也不会显得奇怪吧。”

本岛澄子这样说着打开手机，从相册里面划拉了几下，找出了一张截图，截图的右下角还挂着「青山の论坛」这样的水印。　　“诶？”

泽田春菜的脸贴近手机屏幕，嘴里念叨着上面表格中的第一行字：　　“京都府联考，期中联考第一名...白鸟简述...然后，让我看一下偏差值...”　　本来不大的眼睛随着嘴巴一同张大，泽田春菜身体向后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哈？纳尼！?八十六分，真的假的？”

“我没看错吧？是不是上面印错了，或者是谁统计表格的时候打错字了吧，让我看看！”

伸出手一把抓过澄子的手机，春菜开始扒拉着表格，然后看到了简述下面的一个名字，再下面就是六十九分，甚至没有七十分段的人。　　“这个世界疯掉了吧，怎么还有一个也是八十多分的...”　　“果然怪物都是扎堆的吧...”　　这样说着，春菜目光偷偷地瞄向了简仪，她本来以为简仪的学习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还能够在一边当插画师，一边让偏差值保持在六十分左右。　　但是现在看来...　　“......”　　本岛澄子目光看向趴在桌子上，已经失去高光的简仪，有些无奈道：　　“所以说，春菜酱平常完全不关注什么论坛的对吧，这张图片是很久之前就有了的。”

“Soga...”　　耳边听着澄子的话，春菜手指点击了一下图片，上面出现图片保存的日期，已经是在两个周之前了。　　“原来澄子这么喜欢逛论坛啊，我记得澄子以前好像根本没有这样的习惯来着，你不是更喜欢去做旅游记录手册吗。”

喜欢做旅游手账，但是其实根本不是出去旅游，她更乐于在网上买那些各种各样景点的照片，然后贴在手册本子上。　　有的时候会在上面记录下关于这个地方风景的诗句，有的时候也会记录一下网络上那些视频中的描写。　　当然，她也会找一些纪录片和视频来看，写上自己看后的感想。　　“只是兴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这样....”　　“诶？澄子，你怎么有这么多关于简仪哥哥的照片啊？”

泽田春菜手指向右滑，正好看到很多照片都是关于白鸟简述的。　　尽管只见过三次面，但是春菜还是多少有些印象的，起码在看到的时候能够认得出来。　　“什...什么！”

隔着简仪，澄子一把抢过来自己的手机然后立刻返回桌面按下熄屏键。　　“你看错了吧？根本没有。”

“诶？没有吗？我看你的脸好像红了诶。”

“下午阳光太烈了，热一点很正常。”

“是吗？但是现在好像都快到圣诞节了吧？”

泽田春菜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目光向上瞟去，故意用着懵懂的语气对着澄子说着。　　“...”　　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避开到别处，本岛澄子转过身和简仪一样趴在了桌子上，红着脸做出鸵鸟状，一副根本不想要理她的模样。　　“唉...别吵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简仪眼神干巴巴看着自己的手指，两只手来回绞来绞去，桌子底下穿着白色丝袜的双腿抖了几下，心中愈发地感觉烦躁和焦虑。　　她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无论叹了多少声，她似乎都没有办法将心中的郁闷倾吐而出。　　“简仪还是不想要离开兄长的吧？”

“....”　　听着春菜的话，简仪将脸颊贴在画板上，樱唇微启小声嘀咕着：　　“我想不想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要看他怎么想吗...”　　“所以要不要试试好好沟通一下呢？”

“说不定哥哥根本也没打算去东大的...”　　“嗯？”

警觉！　　听到‘哥哥’（欧尼酱）这个词汇，简仪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直起身看着春菜纠正道：　　“错误的，是兄长。”

“呃...好的兄长，简仪你的眼神好凶...”　　“没有，只是有些郁闷罢了。”

再次趴下在桌子上，盯着桌子不说话。　　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和简述谈一谈呢，怎么会不想呢。　　她当然想要和简述说：　　哥哥咱们能不去东大了么，我不想你离开...　　但是这样的话只是想想就觉得羞耻吧？　　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双腿发软，让自己的这种想法死在脑子里就好了，反正让她说出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穿着平底鞋的双腿狠狠地踩了两下地面，发出了‘砰砰’的响声。　　可是，就算自己厚着脸皮说出口...真的可以吗？　　那是东大，东京大学，全RB最好的大学，没有之一，而且还是保送。　　白鸟家世世代代，到了她这一辈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吧，才会出这么一个像他哥哥这样的人才吧？　　想必爸爸妈妈也想要看到哥哥去东大上学吧？　　谁家的父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上最优秀的大学呢？　　自己本来就已经是他的拖油瓶了，自己怎么能够继续这样自私下去呢...　　这样的自私...　　一股酸涩感从心底涌出，想要叹气，但是嗓子眼好像被泪水给堵住了，再也说不出一点话。　　-----------------　　“我回来了。”

换好鞋，像往常一样把外套挂好在玄关的衣橱上。　　“欢迎回来~”　　白鸟简述的耳朵很敏感，听得出来简仪今天的语气好像很欢快。　　转过身正准备往客厅走，就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　　“哥~你回来了？”

穿着粉色恐龙的拖鞋，简仪今天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睡衣，头发也是用毛巾围着，伸出手准备接过简述的书包。　　空气中飘洒着少女青春的气息以及一股薰衣草的沐浴露气味。　　嗯，今天很乖，没有再光着脚在地上乱跑。　　尽管今天江雪凉月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情让自己的心中存下了疑问。　　但是眼下看着妹妹酱乖巧的模样，白鸟简述表面上依旧表现出和往常一样，语气变得轻缓：　　“嗯，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

伸出手，将自己的书包递给简仪。　　“什么鬼...帮你拿书包就算发生好事了吗？”

转过头，妹妹酱鳖着小嘴，一脸疑惑地看向简述。　　“那平常也没见你给我拿过几次书包...”　　白鸟简述对着妹妹酱笑了笑，伸出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嘿...偶尔一次，你才会感觉到开心嘛~要是经常拿的话，你就觉得理所应当习以为常了。”

转身一边向客厅走着，妹妹酱一边抱着简述的书包。　　白鸟简述的书包比较大，是可以装得下笔记本电脑的那种规格，比登山包小了两号。　　然而简仪身高不到一米六，书包基本上快要有她一半的身高，偏偏白鸟简述最近带了很多书去学校。　　里面有几本特别重的，比如量子物理，光能转换原理...　　导致妹妹酱很吃力地捧着个大书包，为了看清前面的路，身体还要向后仰。　　“好了，给我吧，阿仪。”

白鸟简述走到她身边，想要从她怀里把书包抽出来。　　“我不！”

仿佛到了叛逆期一般，简仪很固执地捧着书包，快步走到了沙发前，然后把书包放在了上面。　　转身喘着气对简述道：　　“哥，我都帮你把书包放好了，你能帮我吹吹头发吗？”

食指指着自己的头，简仪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着简述。　　“不着急吃饭吗？”

“不急~”　　左右微微摇了摇头，简仪轻咬着樱唇道：　　“头发湿漉漉的太难受了，我自己吹也很不方便，哥~你就帮帮我嘛~”　　“好了好了，走吧，帮你吹头发不是应该的么，怎么还需要什么理由？”

白鸟简述走到妹妹酱身后，推着她向卧室里走去。　　拿起母亲留下来的吹风机，白鸟简述试了两下，尽管陈旧，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坏掉。　　‘嗡嗡...’　　“好了，摘下来吧。”

“好。”

头巾随之解开，湿漉漉的头发飘散在空气中，映照着房间里的灯光，乌黑的秀发闪着光。　　手指拨弄着头发，简述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忆起了简仪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她还是个假小子，短头发，当然也不是很短，只是没有到肩膀，还淘气的很。　　然而现在，已经长大了。　　‘嗡嗡...’　　吹风机呼呼地响着，白鸟简述的手指穿过妹妹的发梢。　　一根根秀发在空中慢慢飘舞起来，水汽也随之蒸腾。　　梳妆镜里映照出少女端庄的模样。　　白鸟简述这才想起来，大概是和母亲学的。　　从前每次父亲给母亲吹头发的时候，母亲也都是一副窈窕淑女的模样，显露出大和抚子般温和典雅的气质。　　尽管母亲走了很久了，简仪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母亲的模样。　　“简仪也长大了啊。”

然而，简述的话音刚落，一道粘湿的话语便从眼前的少女口中吐出：　　“长大了也需要有人给我吹头发。”

透过梳妆镜，两人的目光彼此交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