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 虞侯府内,丁牛正接待两名来自老国的鬼雄:仙乐太子、永安国师。 这两位颇有分量,便是在老国鬼道之中亦有大名,再非被吃童子一开始带来的无名小卒。 最初老国鬼道来买鬼神丸、打听消息的练气士、恶鬼,丁牛全部交给被吃童子接待,任由他们扯皮。 一来二去那些恶鬼没占到便宜,便也意识到非得是真金白银,诚意满满才能获得这个鬼神丸的“代理权”。 直到虞侯府推行“新政”,对外释放出建立人间道国的信号,一时各方都意识到寒老郡这一次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具有雄心。 这等于在寒老郡立棍。 就凭牛真子有这番魄力,众人都得敬他三分,承认他是一番势力的大佬。 非得同等身份的人上门,才好说话、商谈。 仙乐太子,永安国师,也是因这事而亲临。 今日,两位鬼雄本要参观寒老郡第一次祈福祭拜的盛况,近距离观察一下寒老郡鬼神的气象,也好做一个大致判断,奈何被丁牛留在虞侯府扯七扯八,心中好生难受。 仙乐太子道:“今日贵郡祈福,万人空巷,不知道香火之力汇聚,是何样光景。”
丁牛笑道:“这一次祈福,信香由虞侯府提供,全是从北边罗国运来的上好降真香,上通过金胭,下通幽冥,光是拉香的马车也有上千辆,一直拉了十日才全数送到了我虞侯府,众鬼神搬运分发,直至昨日才算勉力完成……到了祈福今日,无非是香火鼎盛四个字。”
“……”永安国师与仙乐太子面面相觑: “虞侯府巨富如斯……” “呵呵,人间金银,于我等练气士而言不过粪土。”
仙乐太子点点头,永安国师则有不同意见:“人间财富,于我们练气士而言也极为重要……” 一句客套话,两人不同反应,丁牛一看,便知道仙乐太子不通俗务,而永安国师则务实很多。 他心中已有计较,说道: “人间道国,便是神权,如何还用担心人间财富?虞侯府所赚之钱,已不是通常意义上商贾买卖的利润,而在于相当一部分的供奉。”
“太子、国师若是接受这一点,便能理解什么是粪土。”
仙乐太子和永安国师只觉得脑中一炸,供奉一词,道尽了“掌控”一地的本质。 永安国师若有所思: “愿闻其详?”
“以往的山神、土地、城隍之庙,作为其中之神,信众自身走入,放下钱财、烧香祭拜,来到神像之前跪下、祈福。而后回家,等下一次,这便是最正常、最传统的供奉。”
仙乐太子兴奋道: “正是如此!”
“然则祈求仙神之人,是不幸的人多,还是幸运之人多?”
仙乐太子笑道:“自然是生活不遂才会求借他人之力,若是遂顺之人,却是少有去烧香拜神的……” “太子所言甚是,鬼神保一界安平,保百姓安康,然而人人生活如意,求之鬼神便不多了,香火也便少了,如此,这鬼神好心,岂不是反而断了自己后路?”
仙乐太子深以为然:“正是此话,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种弊端?”
永安国师隐晦地瞧了仙乐太子一眼,这一位仙乐太子受父辈遗泽才有点基业,这是有进取之心。 永安国师并未插嘴,静静听着。 “便如我这寒老郡一般,鬼神深入人间,于人间显圣,故此也能得信众崇拜,此时便能约束信众定时供奉香火。”
仙乐太子顿时犯难: “可惜此举非得有一片所掌之地……” 丁牛大笑: “我虞侯府的鬼神丸、地里丸在手,便是一方土地、山河的实际庇护者,若是百姓有心,自然也是谨记心中,还愁香火么?”
仙乐太子兴致盎然:“话是如此……牛真子,我且问你,若是有一日信众不再定期去我山神土地之庙祭拜,又该如何?”
“你自可派出鬼神,去信众家里训示,而后卖一卖赎罪券之类,顺便带点钱回来。”
“……” 仙乐太子和永安国师心中了然,嘿嘿一笑,这一套流程,他们自是十分精熟,内心也深以为然,当下便没有疑意。 正这时,煌煌然的福音响彻天际,是寒老郡的祈福开始,在同一选定时刻一同举行。 须臾片刻,天迹便有一道香火洪流汇聚,在修炼之人眼中如同破空江河,干净纯粹犹如琉璃,令许多观察之人心惊: “……这香火,为何如此干净?”
“如何能不干净?此次祈福,祈福祷词都是虞侯府一手炮制,那些乡民信众只要按着祷词念诵,全是恭祝虞侯府千秋万载之词,全程还有鬼神旁观、警戒,谁敢放肆……这香火能不干净么。”
“……这也使得?难道没有人不满?”
“为何不满?牛真子在此郡声望,得人爱戴,你又不是不知?”
…… 随着许多暗中的议论,滚滚香火飞到古战场中央,于虞侯府两翅之处落下。 这般异动,自然被府内之人察觉,如江海一般的香火落于后殿,转了一圈,随着后殿公俸牌的闪动,香火分流……上一个月虞侯府所司鬼神的月俸便一处一处发放了。 随着各自的气感连接,香火到位、到账,或多或少,鬼神们各自吸收、存储,喜气洋洋。 这时,虞侯府后殿又起变化,丁牛望向上空忽然起身: “太子、国师,今日有些小插曲,我需处理,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参谋长何在?”
雪山童子大声应道:“我在!”
“你在此陪两位贵客,我去去便回。”
“是!”
雪山童子大马金刀上前,大大咧咧:“两位,我乃是虞侯府参谋长,来陪你们不算失礼吧?”
“……不敢,不敢。”
仙乐太子、永安国师眼看丁牛身形闪动,须臾不见,哪有心思管其他的,连忙询问:“发生什么?丁虞侯走的这般匆忙?”
“不过是发现宵小捣乱,虞侯去处理一下。”
“……” 若真是宵小,又何须他这个虞侯亲自出手? 仙乐太子与永安国师认为定是遇到大敌,非的丁牛出手不可。 丁牛已是闪身进入丹房,被吃童子在外护法。 顷刻之间,一道黄气已沿着信道飞往西南方向,随着西南方向的鬼神调用信道,发出巨量杂乱神思,顿时西南一片,成为灵觉黑地。 无数关注的灵觉陷入黑暗,再看不清西南方发生什么,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杂乱。 “……这是什么?”
“虞侯府竟能屏蔽如此大片区域?”
练气士们还以老眼光、老经验看待问题。 而西南方向,金河镇金河城北坊,残忍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支黄云大手从天而降,鬼声呼啸,在一刹那间,残忍使以为是物哀神君降临。 “……牛真子,你竟假冒神君?”
“假冒?我便是神君!”
这一声具有真实力量,空中黄云越发凝实,竟真有物哀神君的神韵。 黄云化雨,鬼门大开! 寒老郡鬼神,随着黄雨落下,生而后死,各有悲哀: “昨日修炼不努力,今日鬼门做兄弟!”
“他站前排我后排,井上你来站第三……” 呜呜咽咽,残忍使脸色骤变,他的真名便有井上二字。 有内鬼! 残忍使化身的瘫痪老妇便从床榻上弹射而起,将嘴一张便似城门般大,十分骇人,一声鬼吼便震得天上黄雨不得落下。 这老妇接连大吼,一道黑气却已悄悄遁入地底,悄无声息地跑了。 残忍使嗅到不远处的人气,往那边一扑便已钻入其中一人体内,吞食之道顷刻将其“吃空”,将其侵占。 残忍使化身少年,被父亲扯着手臂往外跑,惊慌失措。 不远处的身后,那一名老妇继续狂吼,不过是被他使了傀儡术,燃尽最后精血施展望天吼的秘法,一声弱于一声,最终血精干涸而亡。 而他早已脱出战圈,恐怕那个牛真子还没发现吧! 残忍使不无得意,他若没有一两手保命的功夫,又岂敢既敢深入敌后? 便是人仙境的神君,也不敢如同他这般大摇大摆混入赵国警戒之地,不然被发现了,被针对、埋伏之下便是人仙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他却是匿术无敌。 不过这一次被牛真子发现十分蹊跷,他心中有些烦闷,究竟此人是如何发现自己? 暗运灵觉,却是发现灵觉不能冲出金河镇,此地竟是被封闭了灵觉? 看来暂时之间,求援是不成了。 残忍使沉下心思,踉踉跄跄跟随父亲跑着,实际上不时窥探后方天空黄云大手的动向。 还好,还在于老妇对峙…… 残忍使心神稍定,牛真子还未发现他。 “父亲,往那边跑。”
残忍使提醒着。 这时,忽然感觉手上一紧,残忍使朝着他的“父亲”看去,只见那个憨厚老农,一双眼睛明亮,双手如钢似铁,拉着他不放: “儿啊,你要往哪里跑?”
“……”残忍使不退反近,一下往老农身上靠去,狞笑连连: “牛真子?你果有手段,不过你可知便是人仙也不敢靠我如此之近!”
一道黑气已与老农相连。 噬炁! 一个恐怖而残忍的景象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