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这会儿让他睁开眼睛都是奢望，怎么可能再张口吐字念诀呢？

　　老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儿子的床不停地转磨。

　　“你倒是想个办法来耶，走来走去像个驴拉磨，把人看得急死了。”

龙妈边数落边跟在老龙身后走。

　　这会儿，摊上谁能不急呢。那个看上去神神叨叨的老中医，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那么灵，说得那么邪乎。早知会有这么麻烦，还不如不去他那儿看，还不如不让他下方子。这下可好，反倒弄得更麻烦了。

　　龙妈跟小龙头他爸爸一样，也不懂什么魏晋那会儿的人服了“五石散”以后的“行散”是怎么回事，但她家的长辈从前是开药铺的，略微知道一点用过“以毒攻毒”的药以后，必须要用些“解法”，以消除毒性，确保治疗的安全。

　　这么说如果还不好理解，咱们就打个吃西药的例子吧。有些西药服下去后，据说对肝肾等代谢器官有损伤，所以需要大量饮水。这样的比喻比较好理解，当然对中医来说，里面的门道和说法，要更多更复杂也更精妙。

　　老龙后悔的是，当初没向苟老先生问清楚，万一出现特殊情况会怎么办，可是谁又能想得到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这会儿别说没微信，没手机，连电话都还远没有普及呢。着急找人问情况，那是根本没办法的。

　　要是赶上这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不要把人急死吗？

　　情急之下，老龙停下了围着床打转的脚步，看着门发了会儿呆，忽然抬腿向门口走去。

　　他这是打算干什么？想去找那位苟老先生吗？这会儿去，时间也不赶趟呀！

　　龙妈在身后惊叫了一声，把老龙吓了一跳，他正要回身训斥，“大呼小乍的做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给施了“定身法”。

　　“爸爸，你要去哪里呀？”

这是小龙头在说话。

　　小龙头醒了。一看时间，正好六个小时。

　　老龙不知道是苟老先生的药真有那么神，让孩子准点就能醒过来，还是自己的这份苦心感动了上苍，反正小龙头睁开眼讲话的当口，正好就是该练“吐字诀”的点。

　　老龙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龙妈一直耷拉着的五官全支楞起来了，有了笑模样。

　　“快来快来，爸爸扶你坐起来，跟爸爸一起念几个字。好不好？”

老龙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床头，笑吟吟地对小龙头说。

　　小龙头摇摇头，嘟囔道：“那有什么好玩的。我要你背我出去捉蟋蟀，现在就去嘛。”

　　老龙心里叫苦，却不好直接说不，他怕一语不慎，惹毛了孩子，把当下好端端的局面给断送了。

　　毕竟小龙头是个残疾孩子，长年在床，性格上有很特殊的地方，常常会由于一句话没说合适，便不依不饶大吵大闹，折腾到不可开交。

　　老龙和龙妈心疼孩子，总是尽可能让着他，可越让，孩子的脾气越大，越让，孩子的无理取闹行为越离谱。

　　可不让着他，又能怎样呢？这不，孩子又有自己的想法了。

　　即使苟老先生真的有那么神，下的药方能够掐着点让孩子该醒就醒、该睡就睡，可是这方子里也没有能让孩子能乖巧点听话点的功效吧。

　　小龙头倒是醒了，可他没打算按方子里的流程往下走，这显然超出了苟老先生的能力所限。

　　老龙之所以必须忙不叠应下来，是他太了解小龙头那随时可能开炸的小爆脾气了，不炸时还有一丝丝商量的余地，一旦爆发，无论是哭闹，撒泼，摔打……随便拣出一样来，都让你受不了，而这小子还好打“组合拳”，全套上马，你说这还让人活不？

　　“好的好的，咱们去捉蟋蟀，爸爸背你去，咱们说去就去。”

你看看，这当爸爸的答应得多么痛快，一点儿都没含糊，一个磕巴也没打。

　　一旁的龙妈呢，也一步不落地跟着帮腔：“对对对，去捉去捉去捉。是是是，背着背着背着。好好好，就去就去就去。”

　　俩人一唱一和，算是把孩子稳住了。老龙心里在打着小算盘，孩子既然要出去玩，那就带着他出去，反正捉蟋蟀的时候，嘴是用不着的，争取插着空就让小龙头试着念一下那个诀，不管怎样，先把头一回的治疗方案给落下来，别耽搁了就好。

　　老龙正打算去背小龙头，不料这小子忽然变卦了：“我不出去了！捉什么蟋蟀呀！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爸爸，我要你给我唱歌！”

　　老龙听罢，心头一紧，暗暗叫起苦来。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活，折腾人不说，还特别容易惹出麻烦，把小龙头“点燃引爆”。绝对是个风险活。

　　头几回老龙被小龙头扯住“唱歌”，一通忙乎下来，他不但几天嗓子都说不出话，连心神都不定了好多天。真是折磨人啊！

　　这会儿，老龙倒不是担心自己受“折磨”，而是怕一旦折腾起来，自己掌控不了局面，明明人家小龙头准点醒过来了，咱却没能按要求让他进行该做的疗程，这不白扯了嘛。

　　这是他心里想的，嘴里却不敢说出半句，连脸上都看不出一丝不快，你听他说的那话：“好好好，咱们唱歌，爸爸给你唱。就像咱们原来玩的那样，给你唱多多的，你说怎么唱就怎么唱……”

　　不能说假话！不能说假话！不能说假话！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老龙他说的这分明就是假话。但他说的这“假话”，是无奈之举，是不说不行的假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善意的假话”，说这种假话，应该无可厚非吧。

　　老龙这番“善意的假话”也没在小龙头那里得到预想的回应，小龙头一张口，直接把老龙说的方案给推翻了。

　　“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唱歌了，你唱得太难听了，我要学唱歌，你教我唱，我要给你唱歌。”

小龙口好听的嗓音呱嗒呱嗒一通说，让老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这，这不是奇迹嘛！这小子居然自己要唱歌！那还不好？唱啥？就唱那个‘吐字诀’嘛！我教你唱，一招致胜！”

老龙简直要心花怒放了，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兴奋之余，老龙不禁问自己：“苟老先生开的药真有那么神吗？到点能够自动醒来，已经够让人感到无比神奇的了，难道这药还能控制人主动去练‘吐字诀’吗？这也太难以解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