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唯有群星璀璨,照亮点点风光。而室内却明亮如白日,只是维持光亮的蜡烛台上已然是蜡迹遍处,极目狼藉。季向暝守在床旁,只是在疲惫的驱使下,靠着床柱,浅浅入眠。而躺着人,经过长时间的休整,面色已经渐渐红润,不再苍白。此刻,她蒲团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预示着主人的即将醒来。片刻,她蕴含着星海的眸子终于被释放。睁眼的瞬间,眼前的红色让她即刻醒神。这里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客栈。这个认知,让她即刻坐立起来。她记得完全昏迷之前听到了季向暝的声音,那这里,就是暝王府。当看到一旁坐着季向暝时,她顿时全身都紧绷起来,不敢乱动。待看到他正在熟睡,她稍微放松了些。她不想待在这里,一刻都不想。她小心翼翼地下床,中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彻底离开了与他的同一空间。刚离开季向暝的寝殿,她本想离开暝王府,可迎面就撞上了在外流连的景言楚。她下意识地就叫出了她第一世叫他时的称呼,“将军哥……”还未喊完,她意识到这一世已然不同,连忙停止。可景言楚却听得真切,他一时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会这般称呼?可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在乎她是否完全没事?“云小姐,你可还有不适?”
云意晚走近他,声音压低,“景公子,暝王还睡着,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景言楚神色一暗,他没想到王爷已经在乎她到了这个地步,第一次衣不解带地照顾一个人。他更在乎的是,云意晚会担心吵到了王爷的睡眠,是否说明她也是在乎王爷的?“好!”
嘴上全是温柔,可眼里、身上流露的全是落寞。而云意晚没来得及注意,因为她只担心季向暝醒后,又要强行搅乱他们的世界。王府院子。一池水潭,潭面漂浮着几朵睡莲,下面时不时地游过几条红鲤,为整个院子增添几分风趣。潭中央设了一座亭子,六根柱子撑起上面的砖瓦,简朴又不失雅韵。吹过潭面的风,带着莲花的清香,拂到云意晚的脸上,再掀起她鬓角的发,再去了他们身后的林木。“景公子,多谢你到窦府救我。”
她意识未乱之前,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是他闯进了窦府,将她带走。虽然她有办法离开那里,可若是有他,她会更安全。“是王爷救小姐,并……”“可我看到的人是你。”
她的语气、神色都充满了坚定,她能判断谁对她是真正的好。云意晚看着他,这般温柔的人不该独自承受伤痛。“阿言,你待我好,我都知道。”
“阿言……”他从没想到,她会这般叫他,可从她的嘴中说出,又是这般好听。好听到,只想听她一人这么叫。“我听他们都叫你阿楚,我觉得叫你景公子太生疏了,又不想和他们叫一样的,所以我叫了阿言,你不在意吧!”
“不……”他求之不得,她是第一个这么叫他的人,以后这个称呼便只属于她。一切还没来得及说出,突兀的声音出现了。“既然觉得会生疏,那晚晚,是否需要想想唤本王其他?”
季向暝立于亭子的另一端,眼里蕴含着风云。他担忧她会有不适,一直守在床边,可换来的是什么,她的不屑一顾。她一醒来就去找景言楚,对他温言细语,不断地朝他靠近。他呢?醒后发现她不在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担心得满府寻找她的踪迹,一番心意换来了什么?“参见王爷!”
二人齐齐行礼,一白一蓝举止充满了优雅,若是旁人在场,一定会认为他们极其相配,可偏偏看的人只有季向暝一人。他没看错的话,云意晚一见到他便面无表情,好似见到的就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在景言楚面前完全不同。“晚晚,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话,你说你该称呼本王什么,才不显生疏?”
“王爷身份尊贵,民女不敢逾越。”
她要的就是保持这份生疏,她巴不得永远不见他。“若是本王应允你可以逾越呢?”
“王爷应允是您亲和百姓,可民女知道身份不可乱,民女不能乱了规……”“闭嘴!”
季向暝听她这般说辞,也知道她还是不肯与他亲近半分,“云意晚,你一定要这样吗?”
“王爷恕罪,若是民女惹您生气,民女现在就离开王府。”
这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与他也不是一定要有交往的关系,她已经尽可能地保存彼此的颜面,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得理不饶。她想离开这里,她就不信晏都这么大,还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正当她想绕开他,离开这院子的时候,季向暝直接拉住她的手臂。“晚晚,本王想问你一件事。”
他的脸上全是隐忍,似乎随时就会爆发。云意晚直接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双手环在腹前。“王爷,请说!”
季向暝看着景言楚,“晚晚,你是不是心悦阿楚?”
在晏都之行中,之前或许没有任何异样,可在她溺水醒来后,她对他二人的态度完全变了。云意晚听到他的话,一时怔住。她没想到季向暝竟然会问出这么直白的话。她看向景言楚,这个男人这么好,她只要一靠近他,心就乱了;只要看到他,就会忍不住地开怀;似乎只要他在,她就会感到很安心。一看着他,她的脸就忍不住发红。季向暝离她最近,自然看清了她的动态,以及那抹娇羞。他负在身后的手彻底紧了。他嫉妒景言楚,疯狂地嫉妒,若不是云意晚在场,他一定会拔刀指向景言楚。而景言楚却一直屏着呼吸,他也没想到季向暝会问这种问题,可他也想知道,他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云意晚腹前的手彻底放松,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向季向暝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对,王爷,民女心悦阿言,您愿意成全我们吗?”
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她也懒得隐藏,反正也藏不住,既然是季向暝自己要一个答案,给他又何妨!这一刻站着的两个男子,心情可以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形容。景言楚期待过这个答案,可是,他又害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回答,他一度陷入矛盾,如今他终于心想事成了,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而季向暝明知道这个答案,可他倔强地要询问,他还是对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抱有希望。可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对渺茫希望抱有期待的人,还是在云意晚身上破了例。季向暝极力克制杀人的冲动,浑身释放着冷意,从牙缝挤出字眼,“滚,都给本王滚。”
云意晚看向景言楚,这样的结局对于她而言,是好事一桩,可若是景言楚不愿。而景言楚则是回她以一笑,对着季向暝跪了下来。“多谢王爷,多年以来的照料。”
说着,他磕了三个响头,作为他对季向暝的感激之情。“滚。”
他能忍着不杀了他们,已是他最大的忍耐。云意晚伸手,要将他拉起,而景言楚也没有拒绝,直接拉上了她的柔荑。二人携手离开,在经过季向暝身边时,云意晚顿住。“谢王爷成全。”
语罢,便携手景言楚,离开了暝王府。留季向暝独自在庭院中,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