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倪娜刚闯进郭司南办公室，就看到老郭正拿着酒精用棉签给脸消毒，呲牙裂嘴，荷荷有声。　　小高咯一声：“化妆呢郭董，别化了，也化不成彭于彦箫战。”

郭司南哼一声，自顾自忙着，不搭理。　　高倪娜：“郭董，不出去应酬吗？”

郭司南猛地转过脸来，厉声喝道：“你看我这模样能见人吗，见到朋友，怎么解释，那不成了笑话？你抓我那天是不是没有洗手，指甲里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高倪娜一看，吃惊。在之前她抓伤郭司南后，伤痕本已经好得完全。但被二哥打了一拳后，伤口迸裂。昨天又游泳见了水，顿时发炎。上面全是红红黑黑的道道。这使得老郭那张瘦脸平白变得丰满。　　这已经近乎破相。　　小高心中忽然内疚，难得地用温柔语气说：“还真是有点严重。”

郭司南：“你管不着。”

小高又问：“你又是怎么出门的，都要被人看到。”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郭司南大怒：“还能怎么着，戴帽子，戴口罩，戴墨镜，我都弄得像个私家侦探，进进出出神秘得很呐。”

高倪娜咯咯笑起来。　　“笑笑笑，你笑个鬼，出去。”

“要不，我帮你消毒吧，除了用酒精，吃药没有？”

高倪娜愧疚。　　郭司南想了想，自己给伤口消毒确实不方便，就把棉签和酒精瓶儿递过去，哼道：“没吃药，我身体好，抵抗力强。”

“吹牛，你跑上几步就喘得厉害。”

高倪娜讽刺：“被我扭住，跟弱鸡一样束手就擒，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老郭马着脸，心中气得要命。接着是一阵刺痛袭来，只得咬紧牙关，任凭小高鼓捣。　　这个时候，郭司南助理进来，见此情形，悄悄退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天气热，高倪娜穿得单薄，青春逼人而来。她本长在郭司南的审美之上，让老郭禁不住心中一荡，就多瞄了两眼。　　高倪娜呵斥：“乱看什么，牛虻！”

手下一用力，郭司南哎哟叫出声。　　如果换成往常，小高肯定要收拾姓郭的一顿后扬长而去。今日有事，却不能走。便停了一下，掏出手机，找到《庸人修真记》，点了音频播放。　　郭司南：“你放的是什么玩意儿？”

高倪娜：“我最近喜欢上了网络小说，不过却没时间看。还好现在的小说都有听书软件，可以一边做事一边听，别乱动嘿。”

“还有这种东西，倒也方便，现在的科技进步真快。”

郭司南感慨，可听不了两分钟，脸色就变了，质问：“你放的什么，你让我听什么东西？”

高倪娜：“《庸人修真记》啊，你不是说你读过《儒仙》觉得好吗，你不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就问你读过庸人吗，你不也没有调查。”

“拿走，我不听！混帐东西，臭女人谁允许你在我面前放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你才是混帐东西，我是个女孩子，骂得这么难听。”

高倪娜气极，手上一用力，棉签折断了。　　郭司南剧痛攻心，惨叫瘫软在椅子上。却见，他脸上一道伤痕竟被压破了，流出一丝血来。　　高倪娜见到血，也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那瓶酒精就泼了过去。　　……　　游戏公司给《儒仙》版权报了价，快乐阅读那边认为价格没达到心理预期，双方还在互相拉锯，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因此，游戏公司这边也开始了《儒仙》游戏化的进程。宁可人等版权，不能版权等人。再说了，郭司南花了这么多钱投入在新公司里，怎么也得让大家动起来，难不成让他们耍着白拿工资？　　他们这代企业家都起于微末，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江山，养成事必躬亲的习惯。无论大事小情，都要一手掌握，轻易不肯放权。　　《儒仙》游戏化郭司南亲自跟进。　　项目组在小会议室汇报进度，PPT演示，老郭一边认真听讲，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很认真。不过，他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长时间会议下来，感觉有点恍惚。只得不住喝茶深呼吸，竭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偏偏旁边的高倪娜手机在外放《庸人修真记》，声音虽然不大，但手机里的电子朗读音字正腔原，穿透力极强，一字不落地清晰入耳。　　“令人惊讶，墨大夫没有一点想责骂张铁的举动，只是在眼中露出一丝微微的失望，转过头去……”　　这个墨大夫大约是那什么混帐《庸人》书中的一个人物吧，郭司南心中想，手下却莫名其妙地写下“墨大夫”三个字，这才发现自己走了神，烦恼地提笔划掉。　　偏偏小高的手机还在不住播放：“墨子大夫手上的皮肤有点干燥，还布满了皱纹……”　　“但突然间，墨大夫好象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望向他的目光露出奇怪的神色……”　　“墨大夫……”　　“墨大夫……”　　全是墨大夫，郭司南被带得又下意识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墨字，终于忍无可忍喝道：“高倪娜，你捣什么乱，关掉。”

高倪娜：“我听我的，你们说你们的。”

郭司南：“今天是董事会听《儒仙》项目组进度汇报，你放《庸人》几个意思，你是不是觉得项目组长讲的不好，要不你上去？”

“上去就上去，什么了不起。儒仙项目我本身就是持反对意见的，我认为庸人更适合游戏改编，而我也正好做了一份计划书。”

高倪娜不怵，她可是个敢当众喝涂料把自己喝去住院的女人，越是大场面越兴奋。当下就走上前去，从笔记本里调出PPT开始演示。　　画面中忽然出现景阿姨的录象，老太太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脸迷惘：“记不得了，记不得了。”

画外是高倪娜的：“阿姨，你真的记不得了吗？你家还有什么人？”

“倪娜，我想不起来了。”

高倪娜：“阿姨你再想想，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乖孙儿吗？”

“乖孙儿，乖什么呀，我连儿子都没有哪里还有孙子？儿子，儿子……”画面中老太太忽然咬牙切齿：“忤逆的小畜生，他他他，竟然拉着我去跟那个臭男人离婚，我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啊。”

景阿姨泪流满面：“倪娜，妈的好闺女，你说，哪里有孩子拉亲妈去离婚的？他不能这么干。”

……　　高倪娜啊一声叫起来：“放错了，放错了。”

原来，景阿姨这段时间老年痴呆开始发作，她很担心，就拍下了老太太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准备去医院的时候拿给医生看，以便对诊下药。　　笔记本电脑当初本就是在闲鱼上买的二手机，卡得厉害，刚才一鼓捣，却莫名其妙地把这段给播了出来。　　她急忙去点叉，可无论怎么弄，那该死的视频就是退不出来，急得满头是汗。　　画面上，景老太太还在悲泣：“倪娜，你知道心死是什么感觉吗，我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家庭，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曾经想到过死，我自杀过好几次，你看看我的手，全是伤，这伤和心里一样，那么深那么疼……”　　小会议室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惟恐发出一点声音激怒郭董。　　家丑不可外扬，今天高倪娜不但外扬，还以这种方式对郭司南进行道德上的审判。　　老郭脸上又红又白，继而转青，霍一声站起来，咬牙切齿：“高倪娜，你这个恶婆娘，故意的吧？”

高倪娜：“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老郭，老郭，你听我解释。”

郭司南抓起笔记本就摔到地上。　　“啪！”

四分五裂。　　高倪娜满面惊骇，尴尬欲死。　　郭司南再无颜面在公司呆下去，冲下楼，发动汽车回家。　　他气得浑身打抖，为免激动的情绪导致车祸，就打开音响准备听一段音乐使自己平静下来。　　U盘里传出机械电子音，普通话，字正腔圆：“墨大夫对自己这个徒弟未免太好，从正式成为他弟子那天起，墨大夫每天都给他服用几种不同的药物……”　　“墨大夫，还是墨大夫……该死的墨大夫！”

老郭抽了一口冷气：“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扯出USB扔出车外，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喝问：“谁动过我的车？”

办公室主任：“小袁说早上的时候高董问她要过车钥匙，说是要去办事，很紧急。”

“果然是高倪娜。”

郭司南气得大叫：“让小袁滚蛋，她被开除了。”

老郭从一无所有到今天这个局面，心志本异常强大。他经常以《雍正王朝》中的雍正自诩“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的秉性。”

“朕坚钢不可夺志。”

但当年家中的巨变却是他的软肋死穴，是他的逆鳞，触之必亡。　　他胸臆间被愤怒和屈辱充盈，晚饭也吃不进去。　　次日早上，脸肿得更厉害，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并伴随着低烧，难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