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破日峰上生殿外,皎月初上,方凌攀着长亭君的窗棂子一脸痴笑: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我是方凌啊,当年我在清远山还救过你呢! ……哦,当然你也救过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在大殿上初见你,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只是想当年你既用了化名,定然不想让人认出来,便没有当场说破。 我思虑的可还周到?”
为了打消对方顾虑,方凌索性巴结讨好地将能猜到的理由都抖了出来,一副谄媚求表扬的心思溢于言表。 谁知一番话说完,窗内的长亭不仅不为所动,一向淡然的眸子反而更淡了,显然并未打算正经回忆起什么。 方凌见状忙又提醒: “五年前,你去过清远山,为了铲除那妖孽,我还帮你引它出来来着。 后来我受伤了你救的我,还有我爹爹…………翠云嫂子……” “……” “你不相信?真的是我,我身体里现在还有那妖孽的半颗妖丹呢。”
“……” 方凌见那厢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真是急死个人了,可这妖丹寄居在自己灵台深处,也不能随随便便剖出来为证。 只能一动不动地扒在窗棂上,满脸期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盼着他能自行回想起来。 长亭蹙了蹙眉,陡然间似乎想到些什么,情绪一瞬间有了些微变化,方凌忙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你是来套近乎走后门的?”
不想长亭憋了半晌,却是问出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来。 方凌大失所望,“不是,我们是真的认识。”
“……” “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说起来也并非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去年八月十五那夜,我无意中闯进这上生殿,发现里面藏着一只白毛妖怪。”
长亭面色微变,喃喃道: “白毛……妖怪?” 方凌一本正经地道: “是的,须发皆白,也不知是修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口水横流,形貌丑陋,十分骇人……” 方凌为了让长亭重视此事,更是极力渲染当日之恐怖气氛。真是极平生之所学直将那妖物描绘的是面目狰狞,不堪入目。 这边长亭闻言,眼角眉梢极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抬眸看了看她牢牢抓在窗棂上的爪子道: “手。”
方凌见他终于想到自己的手被烫伤一事,十分大度地道: “没关系的,早就不疼了,你看。”
说着抬起手来就要给他看。 谁知她适才一抬手,长亭冷着脸嘭的一声便将窗户关死了,方凌被那窗扇一撞,噗通一声便掉了下去。 敢情是嫌她爪子挡了窗户。 这边碰了一鼻子灰,只觉内心十分憋屈。长亭这脑子想来怕不止被门夹过一回,这岂非更加让人放心不下? 方凌思及此处忙手脚并用地又准备爬上去。不过这次方才爬到一半便被仙尧捉住拽了下来。 那仙尧不愧为长亭君亲自栽培的,果然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不论方凌怎么解释,便只一言不发挡了便是。 方凌自知也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只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 “我又非是那心怀叵测的歹人,你何苦这样拦我? 我若真是那黑心眼儿的,第一次见你便不会轻饶了你去! 你可知道村里的大娘大婶被人摸了手,都得赏个耳光,再啐上一口的!”
仙尧一听方凌翻起了去年的旧账,一张脸立刻便烧得通红,半晌才道: “我不是登徒子!”
脖子虽依旧梗得笔直,心下却已经开始动摇。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却闻听窗内长亭冷冷地道: “仙尧,你若是再由得她在此处聒噪,今晚便抄十遍《法华经》。”
方凌被赶下破日峰,却恰巧被浮生和贺涟风二人撞个正着。 二人见她神色厌厌,似是还在为当日传渡大典一事郁郁寡欢,便一唱一和,稀里糊涂地一路将她拐到了上雍郡。 上雍郡的灯会果然比归云山上的有意思许多。不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更有喜气洋洋的舞狮献礼,踩高跷,斗船灯,杂耍等节目数不胜数。 即便是沿街的各色灯谜,投圈套物,礼品都比别处丰厚许多。 若是放在往日,方凌早就一马当先凑了上去,只可惜今日却是心事重重,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这玩闹的心思。 正兀自神游间,眼角余光却仿佛瞥见一个缥色素服的影子一晃而过。看那身形不正是方才百般阻拦自己的仙尧吗? 尽管仙尧让自己吃了瘪,但思来想去能够常年随侍长亭君左右的唯有他一人而已。若说对长亭君了如指掌的人恐怕也唯有这小子了。 思及此处,方凌顾不得脸面,立刻扒开人群腆着一张笑脸招呼着便一路挤了过去。 偏生这仙尧也不知是耳朵不好还是故意躲着她,方凌这边适才刚拨开人群,便见他转身就走。 方凌周围尽是拥挤的人群,一时无法上前,奈何手边上连个称手的东西都没有。 情急之下只得顺手将旁边女子的腰间香囊扯了下来,嗖的一声便朝仙尧脑袋上砸去。 仙尧的身手,转身便一把将“暗器”接在手里,抬眼一看竟是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 霎时间,脖子又红了大半,转身泥鳅一般地逃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方凌急地大喊: “哎……哎!小先生,我有话同你讲!”
众人见状,纷纷侧目,想来趁着夜色逃姻缘的见过不少,可是撞了个这么标志的姑娘还要逃的,却是少见。 于是都饶有兴趣地驻足看起了热闹。 奈何人多噪杂,仙尧又是有心躲着方凌,饶是她穷追不舍还是不慎让他逃到一处猜灯谜的棚子前不见了踪影。 只见五彩缤纷的花灯拖着长长的绢条,顺着长街摆出去十余丈。每条绢帛上均书有各式灯谜,正待求解。 方凌寻人不得,正当疑惑,却听闻身后一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道: “又是你这野丫头!这般胡作非为,随便抢了人家的香囊就跑?”
敢情方才被顺了香囊的姑娘已经追了上来。 方凌定睛一瞧可不得了,这不是妙音那个不可一世的姐姐妙清吗? 话说三清妙音,世间独一无二,为何如此美妙的事物如今倒成了自己的劫难?走到哪儿都有她们两姐妹。 如此就算了,听她话里那意思,偏偏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用来砸仙尧的那个香囊似乎还是顺了她的。 也不知这是应了怎样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