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勿怪,实在是……” 仙越有口难辩,满腹怨气地望了仙酉一眼,继续解释道: “实在是仙酉未说得清楚,方致怠慢了师叔。若师叔不肯移位,我等如何再敢继续?不若就此散了去。”
仙越苦着一张脸只差哭几声了。 “长亭君道法卓绝,境界超然,非我等可比,必然不会计较此等小事的。素闻长亭君喜清静,怕吵闹,那边恰好倚水傍月,倒是个好去处,岂不就是甚好?”
方凌本想替仙越解围,但心底里到底憋着怨气,话一出口便成了挤兑。 仙越本就难看的脸色闻听此等不怀好意的说辞,默默地又暗淡了几分。 长亭一听此话,偏不想称了方凌心意,反而从容起身,边走边道: “喜清静,怕吵闹?我不过而立,时值壮年,怎会是这样一副颐养天年的老人家做派?”
说话间便已行至方凌身边。稍作迟疑,依着仙越坐上了首位。 仙越好容易将这尴尬局面稳住,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时,众人默契地共同举杯,长亭也颇为给面子地抿了一口,道: “你们不必拘谨,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在意我。听仙酉说,你们平日小聚大都吟诗作对,击节高歌,照旧便是。”
此时,不止是仙越,所有人都将饱含怨念的目光投向了一边的仙酉。仙酉忙抬宽袖遮了脸,假装一杯复一杯地喝酒壮胆。 然而事已至此,总不好在长辈面前失了体面,仙越作为掌门大弟子只好首当其冲地拱手对席间仙觞道: “莫伤流年花飞尽,来年依旧度华阴。山水从容皆前路,不惧浮世死伤惊。师弟此去永陵除祟,只盼平安归来,届时你我再同饮此杯。”
一语言毕,众人适才记起仙觞被点了这几日便要下山除祟,倒算得上是一个好题材,纷纷开始依着仙越方才的韵脚,学着那些个文人墨客装模作样地依依惜别起来。 一时间,什么“春风晓露映月生,落花池畔一同门,推杯换盏且相叙,明日不知对谁饮?”
之类酸文假醋的诗文大量涌现。 实在酝酿不出情绪的,只好另辟蹊径地做出一些激怀壮阔的打油诗交差。 其中不乏“仙觞师兄仗剑行,魑魅魍魉一扫清,学艺不为功与名,唯有世间公与平。”
这一类的蹩脚句子。 此种“文采”倒是颇得方凌心意,毕竟曾经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靠着“擤鼻涕”这种文风一举夺魁的女子。 不过她同这一众师兄弟感情并不算亲厚,便是仙觞也不过几面之缘,此时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调动起胸中离愁别绪。 好容易想出几句,无奈她又坐在最下首,待轮到她时,之前想出的内容却早已被人用干用尽了。 只是这一人一杯的酒却不是白喝的,饶是方凌少年时便练就了些酒量,此时也是有些上头的。 带着些许醉意起身,却恰好瞥见上首的某人云淡风轻地正自斟自饮,好不惬意。 想起初时自己满心欢喜以为遇见了故人,却得长亭百般奚落折辱,不禁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张口便道: “昔日把酒千霜饮,亦取肝胆照乾坤。不过几日不见君,谁家老狗不认人?”
众人闻言大惊,皆面面相觑,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怨气从何而来,这含得是什么沙,射得又是哪里的影? 仙越虽是早就瞧着方凌的脸色不是很好,但却也没料到她席间直接开骂。忙打着圆场道: “小师妹想是不胜酒力,喝得有些多了……” 谁知喝多的又岂止方凌一人? 仙酉本来依着身份是不能参加小聚的,只因晚来传讯,硬要凑这个热闹。 谁知不仅惹出了开席前将长辈师叔置于席外的乱子,此时更是为了壮胆不知前后喝了多少杯,早就面红耳赤大了舌头。 此时咋听方凌作的那酸诗,笑得直不起腰来,拍着桌子道: “老狗?哈哈哈……哪家不长眼的老狗惹了你了?你没把它牙给打下来?”
“打不过!”
方凌嗫嚅道。 “那便投它两个肉包子,保准下次不咬你。”
“我费尽心力,好吃好喝一个多月都没喂熟!”
闻听此言,联想方凌一月以来因仙尧伤了腿一直在芜尘院烧饭的事,仙越自是知道这“老狗”指的是谁了。只怕是最近实在是被长亭君虐的有些狠了,此次借着酒劲儿要搞事情。 仙越这厢还在想着如何圆场,那边已听长亭君眼神灼灼地望着方凌,接过话头道: “萍水他乡客,相去各西东。何故流光池,借题撒酒疯?”
“师叔,您韵脚押错了。”
仙酉不合时宜地又插了一嘴。 众人真是服了这个不长眼的臭小子,如炬的目光暗藏锋芒,目光交错之下好一番围剿。 “仙酉,如今想起来,我分明说过今日会来参加你们的小宴。你竟没让人留个座?”
仙酉正兀自笑得没心没肺,毫不自知,却冷不丁被长亭一句话打回了原形,忙辩解道: “师叔,您只说留一个位置,并未说亲自要来啊。”
“说了!”
“真没有……” “是你记错了。”
仙酉愣道:长亭君果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过是给他安置了个“雅座”,礼也陪过了,歉也道过了,竟如此不依不饶。 眼见众人幽怨的目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仙酉这酒总算惊醒了大半,寻了个借口赶紧遁了。 众人见长亭君面色阴沉,思及那日方凌太虚殿拜师受渡,长亭君曾对方凌三次茶水泼面,后来更是设下极其严苛的噎鳴潭考教,如此可见他果然是十分厌恶这个刚入门的女弟子。 可这位小师妹初来乍到自己也确实有些不知深浅,不懂收敛。 仙越怕方凌再口出狂言场面难以收拾,忙将此轮游戏草草收场,并把角落里的方凌提到自己身边,随身看顾起来。 这时早已有那眼力劲儿好的人恰到好处地提了妙语连珠的游戏。对于众人来说虽是同样的无趣,却终是好过随堂考教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