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方凌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适才刚刚睁开眼睛却是吓了一跳。只见浮生和贺连风二人端端立于床前,面色阴沉地望着自己。 方凌当下便有些心虚,紧紧地攥着被角慢慢地缩回去一截才狐疑道: “你二人一大清早便坐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不觉有何不妥?”
“你倒还知道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喝得人事不省,烂醉如泥,还被岳长亭那厮给拾了回来,你倒是长本事得很。”
浮生像个火药罐子,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终于连珠炮似地发泄出来。 “我不过是去参加师兄们的例行小聚,不想多喝了几杯。”
方凌颇没有底气地解释道。 “多喝几杯?你倒喝得轻松,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在男人面前醉酒意味着什么?”
“就是赤裸裸的勾引!”贺连风见缝插针地补充道。 “你还在一群男人面前醉酒。那些衣冠楚楚的便就只是一张皮罢了,沾了酒个顶个的就都现了原形。”
浮生怒气冲冲的继续训斥着。 “你还洗剥干净了给人送上门去,是不是没长脑子?!”
贺连风继续煽风点火。 方凌从未被人如此喝骂过,况且那人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浮生,但此事确是自己理亏,一时无力反驳。 只得冲旁边拱火的贺涟风骂道:“有你什么事儿?”
“闭嘴!” 浮生怒不可遏地继续呵斥道:“师父将贺家聘礼都收了,你这还没过门就给人家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你还敢横?”
听闻“绿帽子”一词,贺连风立刻便不乐意了,插话道: “话不能乱讲,什么绿帽子这么难听!我和她只是签了婚书,就是聘礼也还差着我巫蛊门新妇必备的玲珑扣这一件呢!”
方凌忙符合道:“听听,这事还没下定论呢!”
浮生沉着脸道:“你赶紧少说两句吧!无论如何以后月末小聚都不准再去了。昨日我已经警告过岳长亭了,以后再敢将你灌醉,我便对他不客气。”
“你警告他?他答应了?”
浮生眼睛一瞪,“他敢不答应?”
贺连风疑道:“他为何不敢不应?”
浮生没好气地道:“只是要他打声招呼而已,又算不得什么为难的事。这负心之人,若还存有半点良心便不至于拒绝。”
方凌乐得不去赴这等无聊聚会,只觉得浮生这一桩事办得倒很是漂亮。 挨完了训方凌反而踏实了很多,倒是贺连风此刻却是心事重重。 他虽是猜到长亭与这姐弟二人是旧相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没什么心计的浮生对此事却是讳莫如深。 长亭君是多么眼高于顶的人,为何独独会对浮生心存愧疚?负心之人?负的到底是方凌还是浮生?贺连风不禁扶额,一阵头疼欲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眼下大巫师还在等消息,只得将桌上一支雕工精致的黄花梨木的盒子随手交给方凌,语意轻佻地道: “收了这玲珑扣,你便是巫蛊门的人了,今后可要乖哦,不能再做这种令为夫难堪的事了。”
“不收可以吗?”
“凌妹妹曾在滇南与我亲口许下这海誓山盟,如今是要变心吗?”
说着便握住方凌的手,将盒子硬塞了进去。 那盒子触感冰凉,与方凌来说仿佛会咬手一般,惊慌之下一个不慎将其摔落在地。盒子应声而开,只见内里却空空如也。 方凌喜道:“空的?”
浮生惊道:“空的?”
贺连风目光灼灼,看不出是喜是忧,只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盒子,疑道:“空的?”
玲珑扣是巫蛊门独一无二的避蛊利器,所有新妇聘礼必有此一物。只因巫蛊门虽不与外族通婚,但族内人却也不是人人都习得蛊术。 尤其蛊成之后,男子便罢,女子多因体质阴寒又长期饲养蛊物而导致无法生育,且面貌丑陋。是以,蛊婆自古以来便是形容楛蒿,无儿无女的孤苦老妇。 也正因如此,滇南正经的世家女子少有修炼蛊术之人。 而巫蛊门为聚蛊之地,各种蛊物数不胜数,若不是自小在门内生长之人,极易被蛊虫所伤。 是以贺氏一族在娶亲之时,为了避免新妇不慎为蛊虫所伤,自古便流传着家族秘制的玲珑扣。凡佩戴此物者一般蛊虫皆不能伤。 是以,渐渐地这玲珑扣便成了贺家妇人的标志性物件。 如今,玲珑扣遗失,这亲还如何提得成? 方凌自是暗自窃喜的,只是面色上也不能流露得太过于喜形于色,只道: “想来你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故而拿一只空盒子来蒙我。罢了,罢了,我素来不好争抢,你便与门主说清楚,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妹妹这是还没过门便要挑唆夫君忤逆父母?”
“绝无此事!我性子素来直爽,绝不做那种小人勾当。就连不喜欢芜尘院的启蒙师傅也是直接断他条腿。 此事大巫师可以作证的。昨日我对长亭君也是如此,他惹恼了我,我也只是直接给他下毒罢了。”
浮生惊道:“你竟给那厮下了毒?!”
方凌满不在乎地道:“怎么?我不该给他下毒?再说我下得是砒霜,吃了立刻毙命,也没什么痛苦。”
浮生惊疑道:“那他昨晚还……还能送你回来?”
方凌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次大意了,被那厮瞧出了端倪,下次一定小心!”
对方凌这套十分刻意的说辞贺连风却并不怎么在意,反而笑盈盈地握着她的手道: “娘子莫急,等你到了巫蛊门,千奇百怪的毒药任你取用,保证无色无味,甚至还有毁尸灭迹的化骨散,不仅安全有效,事后还无从查起。绝对是杀人灭口,栽赃陷害的不二之选。”
浮生撇了撇嘴道:“真变态!”
方凌自然听出了贺连风话里的揶揄之意,怒道: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明明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们巫蛊门就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吗?”
贺连风难得正经一次。 “若我只是贺连风,而你只是方凌,我们自然可以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可偏偏我是巫蛊门门主之子,你是云虚宫掌门之徒。单就这层身份,‘喜欢’二字便是最多余的。”
“我还未做过师父他老人家一天的徒弟呢,便已招惹出这许多事。”
方凌抱怨道。 “既已受了弟子令,出芜尘院是迟早的事。 你功课虽差一些,但相传芜尘院早年适逢乱世之时,曾有规矩,即便课业考核不过,但若能于民间清除业障,立下不世功勋,得一方百姓爱戴称颂也是可以的。 所以,我相信你!”
贺连风说着,还冲方凌眨了眨眼。 方凌但觉浑身一阵恶寒,立刻便将他轰了出去。 眼看着方长清因方凌婚事一早去太虚殿递表帖也该回来了。急得浮生团团转,一边找一边嘀咕着: “昨日姐姐回来前,咱们明明还取出来看过,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贺连风悠闲地打着折扇似乎全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昨夜,长亭君抱着方凌将她一路送回官庭,很是高调,他就已然觉察了几分。 果然,在他故意当着长亭君的面将玲珑扣作为聘礼之事讲与浮生听了之后,玲珑扣便不翼而飞,可见自己猜得不错。 对于道法武功他虽不及长亭君,但对于男女之间的这点小心思他却看得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