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守义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既已到得县衙,也只得将其与贾先斯的过节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二人过节皆因巧儿而起。郑守义一直觉得能遇到巧儿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份。才来金塘不久,便从河里捞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巧儿当初落水致使其记忆受损,也说不清来历,只记得名字。 本来郑守义也想带她找一找家人,然而巧儿似乎是溺水时被吓坏了,极不情愿见外人。便是现在,几年过去了,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左邻右舍也难得见上一回。 要说似巧儿这般性子孤僻的人原本和贾先斯是扯不上关系的。但偏偏贾先斯是个泼皮无赖,偶尔兜里没钱的时候便行些翻墙越户,偷鸡摸狗的勾当。 一次,他翻了郑守义家的墙头,无意中撞见了巧儿,便见色起意缠上了她。自此便时时骚扰巧儿,多番调戏。 直到后来被郑守义撞见,二人也就因此结下了梁子。 郑守义的性格可不是巧儿,见一次打一次,后来也确实消停了些日子。但近几日也不知是皮痒了还是怎的,竟又来骚扰巧儿。 郑守义原本已与前来招工的善德窑管事说好,前几日就要去永陵做工。谁知出了这档子事,他自是不放心将巧儿母女独自留在家中的。 “所以你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李捕头眼神灼灼地问道。 郑守义急了,“大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我就是打了他一顿,打得有点儿狠倒是真嘚。”
如此翻来覆去,直审到入夜。 方凌只觉眼皮子越来越重,看着郑守义那张嘴开开合合好似念经一般,耳边嗡嗡嗡嗡的也听不清说得什么了。 而验尸房内,老仵作燃了油灯,已小心翼翼地将气道上端剖了出来,只待最后一段剥离干净就大功告成了。 门口守着的衙役同样是哈欠连连。实在熬不住了,便靠着门柱遛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一会儿便已见了周公。 老仵作手法娴熟,很快便已将那段气道完整地剥离出来。将其单独摘出置于一干净案前剖开之后,只见其中虽有蛆虫爬过带出的少量血水痕迹,更多的却是大量殷红的血块儿淤堵其中。 可见贾先斯死得实在有些惨。 老仵作聚精会神地验看着气道,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昏暗的灯火中,贾先斯的尸身动了动,而后缓慢僵硬地坐了起来。 那迟滞而又缓慢转动的关节仿佛被人上了木榫一般。浑浊的眼睛已然有些脱水干瘪,其中没有丝毫神态,只是空洞的平视着前方,毫无生气。 老仵作转过身来时,恰好对上这双冰冷恐怖的眼睛,吓得一声惊呼硬生生地梗在喉咙中如何也发不出来。 那只早已被野狗啃的白骨森森的腕骨已然洞穿了老仵作的身体。老仵作喉咙里发出几声无力的呻吟,轰然倒地。 门口的衙役终于被惊醒,然而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吓得立刻惊声尖叫起来。 方凌正打着瞌睡,梦得香甜,只听阵阵惊叫自验尸房的方向传来。这声音嘶哑恐怖,已完全失了声调,可见出声之人看见了多么恐怖的东西。 屋内众人除了被捆了绳索一脸发懵的郑守义仍旧跪在原地之外,其他人早已飞奔出去。 至于长亭,堪堪只瞧见一截翻飞的衣袂,便已不见了踪影。方凌活像是被咬了尾巴似的一跃而起,也一个健步追了出去。 验尸房门口黑灯瞎火,一条黑影正死死抱住另一条人影疯狂地撕咬,血肉横飞之际,大块的皮肉被撕扯下来。 那人绝望地哭喊着,虽是竭尽全力地剧烈反抗,但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却显得十分无力。须臾之间便已瘫软下去。 长亭虽快,但因验尸房相隔甚远,终究迟了一步。 待油灯再亮时,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河。胸腹洞穿,已然气绝的老仵作尚且还是一副惊恐的神情。 门口一名衙役躺倒在殷红的血泊当中。而最应该躺在验尸房中的贾先斯却不翼而飞。 方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窑中,老仵作初见自己时犹如觅得知己一般灼灼的眼神;当自己说法与其不谋而合时,那掩藏不住的欣喜和小小的得意;得知如何验看蛊虫伤人时激动而又兴奋的模样单纯的像个孩子。 所有的这些就如同地上横流的鲜血和铁锈一般浓重的血腥味一样真切。 然而事态紧急,还未待方凌回过神来,长亭便匆匆丢给她一瓶丹药道: “快救人!”
说完,人已经一个健步跃出房门,纵身上了屋顶。依稀一阵瓦铄之声过后,一抹白影便已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屋内,只有横躺在地的衙役还有一息尚存。方凌忙塞了一粒丹药到他嘴里将气吊住。双手紧紧压住不断涌出鲜血的脖颈大叫: “快!取止血散!”
一整包药粉撒了上去,丝毫没有缓解的意思。 脖颈处都是大动脉,照如今的情形药粉或是按压怕是止不住了。看着那衙役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去,生气快速流逝。 方凌嗓子里像堵了铅块一般,急切的情形迫使她连话也说不利索,只能发出模糊而又毫无意义的呢喃: “止不住,止不住了……” 李捕头对旁边衙役焦急地大吼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来不及了!”
方凌眼里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李捕头突然翻身坐骑在那名衙役身上,按住其双手,冲旁边人叫道: “取烙铁!快!”
方凌一惊,是了,凡断腿断手这类伤及大动脉血流不止的情形,民间素来有“铁板烧”一说,便是使用烙铁一类工具将出血点皮肉烧至萎缩可阻断出血。 方凌想到此处,腾出右手,手掌一翻,一团火苗便跳了出来。 “烧灼伤口如切骨去肉,单是按住手脚怕是不行。得抵住其下颌,头颈万不能乱动。”
李捕头略带惊讶地看了方凌一眼,迅速调整了姿势,腾出一只手来牢牢钳制住其下巴。 “好了,动手吧!”
方凌调动全身灵力,竭尽所能地控制着掌心火焰不大不小,不跳跃,不偏移,犹如火红的烙铁一般稳稳地吸附在掌心向着那衙役的脖颈贴了过去。 只见一阵青烟袅了起来,皮肉被烧灼时的响动立刻被衙役剧烈地挣扎所淹没。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惊恐而又痛苦的嚎叫,似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奋力地挣扎扭动着。 李捕头咬着牙,用力将那挣扎不已的衙役锁死,双眼通红地吼道: “别他妈乱动!”
方凌生平从没有使用炎火决使用得如此耗费灵力,不过片刻功夫,她已是大汗淋漓。 终于,那片焦糊的创口似乎再没有血液流出。那名衙役也渐渐地止了声气。 待上完药仔细包扎之后,衙役缓缓醒转过来,惊恐地张着嘴有气无力地不住重复着: “诈尸了……贾先斯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