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色已微微见白。 方凌轻手轻脚地起身,谁知适才刚刚推开门,便撞见那早起的店小二。 只见那小二惊得一张嘴足足能塞下两个大白馒头,方凌正不知如何解释,却不料长亭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好死不死偏偏要在此时拿了外袍献殷勤似的给她披上。 方凌满脸通红地裹紧外袍,逃命似的奔上楼去。 独留那小二一边震惊一边暗自替贺涟风打抱不平。 方凌这厢快步逃回三楼,推开妙清房门,却见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妙清的踪影?也顾不得那店小二还在二楼,复又跑了回来对长亭叫道:“妙清不见了!”
长亭自始至终便不曾知晓妙清在此,是以一时竟未得要领。 而此时一向懒床的周放许是昨晚被“采花贼”的事吓到,从那时便将店里伙计全数叫醒呼呼喝喝好一番搜索。 此时,方才要准备回房再睡个回笼觉,却听闻妙清不见了,大吃一惊. “莫不是被昨晚那采花贼给掳走了?嗨呀,这可让我怎么跟贺兄交待啊?”
“贺兄?”
长亭疑惑。 “是呀,贺六少爷走的时候着我在此好生照看妙清姑娘,待方姑娘前来好会合的呀! 嗨呀,这可怎么办啊?长亭兄,你说你昨晚但凡追出去多看一眼……也不至于……唉……” 周放半握着拳头在手里砸得砰砰响,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那小二闻言却是突然想起一事. “我刚刚在院内石桌上捡到一只包袱,想必怕是那采花贼偷的东西走得急,落下了!”
“你怎得不早说?”
周放望着小二很是上火,就连眼神都凌厉了几分。 “我……我当时以为是哪位客人落下的……后来打开看了一眼,却是方姑娘的衣物。我怕……怕她跟她师叔私……跑了,我家公子回来肯定不能饶了我。所以才私自藏起来的。”
方凌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其他人或许听不懂那小二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她这做贼心虚的怎能不懂? 所幸周放气不打一处来地给那小二后脑勺来了一下,岔开了话题。 “你可少动些脑子吧!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她要真是铁了心地要走,区区一只包袱焉能留得住?”
店小二委屈巴巴地瞧了方凌一眼,便一溜烟地跑去柜台取了包袱过来。 想必定是妙清见计划败露,方凌已然失手被擒,故而将她的包袱独留了下来。 方凌一边解释着这包袱的来历,一边解开,果然是自己的。 不过那包袱中除了日常用品之外,却是多了一样东西。只见一方叠得方方正正的笺纸躺在里面。 展开笺纸,却是两个人的笔迹。上半部分笔迹粗放,字迹潦草,寥寥数笔只交待了一个地址,是城西三里外的一农家小院。 而下面的字迹则要小巧清秀许多,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只道:师兄回信在此,我先走,你速来。 所幸,长亭来时带了马匹进城,此时二人同乘一骑,却是跑得飞快。只将周放累得把手中马鞭抽断了也撵不上二人。 方凌心中焦急,只盼能速速赶到那小院一探究竟。毕竟方凌曾用过仙越的笔记备注,他的字迹方凌再是清楚不过,工整挺拔,笔锋端正,绝不似笺纸上那般粗放潦草,歪歪扭扭。 长亭自从知道昨日躲在方凌房中那人是妙清之后,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就连那发酒疯的毛病也自好了。 此时,只将马骑得飞起来一般,一路赶往城西小院。 城西三里开外,一棵高大的泡桐树下,一破旧的农家小院单家独户,格外的安静。一路走来,别处的村民都已开始忙活着出门各讨生计了,唯有这家小院的院门始终紧闭着不见有任何动静。 方凌吱呀一声推开院门,但见院内空无一人,不仅如此,就连屋内也是半点响动都没有。 这小院前面是院,后面两间土房很是破旧。许是这家主人做的是和余婆婆一样的死人生意,院内两边的棚子下胡乱堆放着许多新扎的纸人纸马以及一大堆的元宝烧纸。 若单单只是这些倒也并不足以令方凌心惊,可偏偏凭着异于常人的嗅觉,让她辨出了空气中的阵阵血腥。 方凌心道不妙,迅速跑向房内。开门处便见一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光着脚,匍匐着倒在地上,后背大片血迹将身下黄土夯实的地面都浸出一片嫣红。 而里间一名死者,中等身材,面相憨厚,方凌看着便觉有几分眼熟,细看之下惊觉此人竟是金塘县衙役王福。 只见他身中两剑,仰面躺倒在床边,而衙役们专门配发的一柄薄片腰刀却被扔在其左手边两尺开外的地上。 整个场面凄惨恐怖,将后一步赶到的周放吓个半死,跌坐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一个是金塘县衙役王福,一个是云虚宫大小姐妙清,这二人说起来完全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怎会牵扯到一起?可若说这只是巧合,却也绝无可能会巧合到如此程度。 方凌仔细回忆,王福确曾见过仙越,当日金家古窑案发现场仙越便在场,而后护送金巧到衙门找郑守义时或许也见过。但他二人从未说过话,甚至相互之间连姓名都不知晓,怎会冒充仙越引妙清前来? 眼下唯一能够将二人串联起来的只怕除了自己与长亭之外,再无其他。 方凌蹲下身子,只见王福胸口衣物敞开,衣带松动,似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可见凶手除了杀人之外,还在找什么东西。财,应当不可能,因为王福的钱袋还在,那便是其它的。 方凌小心翼翼地解开王福上衣,只见两道伤口窄而深,约莫四寸长,一寸宽,两端创角尖锐,伤口边缘整齐,典型的双刃锐器所伤,推测为剑一类的凶器。 其中左胸处创口明显大于腹部创口,且创面豁口较大,碎肉横翻,但创面却不如腹部的深。按压之下正当肋骨上方。很可能是一剑下去却被肋骨卡住未能立刻毙命,于是发生扭打造成。 而腹部伤口则干净利落许多,按伤口角度来说,应是正面垂直刺入。结合死者衣物上的脚印,可见应当是死者受伤后,被一脚踹倒在地,而后被凶手扑上去一剑毙命。 撩开胳膊及裤腿,只有右手小臂有抵抗伤,其余各处均无明显伤痕。可见凶手武功高出死者很多,整个凶杀过程中,死者全无反抗之力。 但若说凶手全身而退,却也不尽然。丢在一旁的腰刀,刃上带血,可见凶手亦受了刀伤。 而由地上溅落的血迹来看,离尸体近的一处溅落血迹明显痕迹重,且血量大而密,由血点溅落的方向来看,基本呈点状或星状均匀分布。而稍远处的刀身底下则血点小而疏,应当是腰刀跌落反弹至此处迸溅的血迹。 由此可见,王福是还未倒下之前便砍伤了凶手。而他与凶手武功相去甚远,唯一一个能够砍伤对方的机会便是对方以剑刺入他左胸被肋骨卡住的一瞬间。 方凌依稀记得王福是个左撇子,按照这种情况,那么凶手受伤的部位则很可能是右上臂。 而这一点从跑出里屋倒在外面屋子的半大孩子身上的伤口可以得到印证。 那孩子后背伤口自左上至右下,伤口由深及浅,伤痕并非呈一条直线,下方略有偏向左侧歪斜的迹象,特别是伤口末端明显带出一个十分不协调的弯钩。 可见凶手行凶时很可能用了左手,且左手并非其惯用手。 在左手不是惯用手的情况下,却偏偏用了左手,只能是先前与王福打斗过程中,右手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方凌轻轻掰动死者下颌骨,转动其关节,发现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僵硬状况,但尸体表面却并未形成尸斑,可见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内。也就是妙清走后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永陵城门卯时开放,妙清就算赶城门初开便出城,以她的脚程,加上路线不熟,至少得卯时二刻才能到达此处。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的话,妙清到达这里的时间和王福以及那半大孩子遇害的时间倒是十分吻合。 会不会是妙清到了这里刚好撞见凶手行凶,凶手怕行踪暴露而将妙清抓走?可是为什么没有杀人灭口?或者说妙清对他有用处? 方凌一时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