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推理小说,是绝对不能突然出现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出现的外来者凶手、也不能突然出现一个前文中根本没有提到一点线索的重要证据。 正统的本格推理小说大多会巧用诡计、把所有的线索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桌子上,再对读者发出挑战:看,目前为止,线索已经全部摆出来了哦,怎么样,你能破解开这个案件谜题吗? 而现在,其他人全部没有作案时间,只有在别墅中的上尾小姐和八柳先生有作案时间,八柳先生被束缚在房间里,那凶手就只能是上尾小姐了。 如果不是身在现场,而是在观看一本二流的推理小说,那么情况发展到这里,克恩已经推理出来谁是凶手、作案动机又是什么,这段案件里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了。 已知:这场暴风雪山庄案件和一年前的案件有关,而一年前的那位死者先生和上尾小姐认识,并且父母双亡、在死亡前一段时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姐姐。 又知:上尾小姐没有父母,而且亲口说过,第一次见到死者的时候、忍不住对他多加照顾。 而这场暴风雪案件发生的前一段时间,和上尾小姐是好朋友的八柳先生突然联系长发男,询问死者先生死前是否说过关于‘姐姐’的话题,之后没过多久,策划人就提出了夏威夷活动,把人召集起来、开始了暴风雪山庄案件。 这些像是水面露出来的石头一样的线索勾勒在一起,组成一条可以跳着走到河对面的小路。 克恩推测,上尾小姐和那位一年前死亡先生之间,是亲姐弟关系。 那位死亡的先生是一年前知道的,当时上尾小姐并不知情,所以对那场看似和自己无关的案件保持了沉默,直到前段时间发现了她和对方是亲姐弟关系,而且对方也一直在寻找自己,所以才情绪崩溃地策划了这场案件。 但是,这里不是推理小说,而是现实世界。 自己脑内的推理是不能充当证据的,必须找到实打实的证据,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等等,这里好像也不算是现实世界,真的是一部推理作品…… 克恩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上尾小姐没有移动手电筒,但是抬头了,她在黑暗中抬头,和站在光源里的工藤新一对视,“是的吧,无论怎么看,我和疤痕脸都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根本没有作案动机。”
她又垂下头,看向带有斑驳血迹的地板,用一种有些轻飘飘的语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她是在撇清自己的嫌疑,但语气又太过古怪了,又像是明晃晃地对侦探递出自我介绍‘你好,我就是本次案件的凶手’。 还是第二次递出这张名片。 “而且,别墅内的两起凶杀案,一起窗户下方有脚印、一起尸体垂落下来时我和大家在一起。”
上尾小姐又道,“信号恢复时,我也在客厅里。”
脚印,可以是提前踩好的脚印,而且那个脚印明显有些不对。 垂落下来的尸体就更明显了,是机关,凶手在哪里都无所谓。 至于信号屏蔽器,它的开启可能是立刻生效的,但关闭之后,绝对不可能会立刻恢复信号,会有延迟。 延迟会影响到在场证明。 “上尾小姐,”克恩出声,他用视线在上尾小姐的脸部转了几圈,发现确实看不太清晰,便把视线下移,看向那只握住手电筒的手和手电筒的光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在一年前的案件中选择静默无声,是在包庇害死你亲弟弟的凶手?”
他在诈狼人。 所以,在说到最后几个关键字眼的时候,克恩把咬音咬重了。 在他的话尾沉甸甸地落下去的瞬间,上尾小姐缓缓抬头,她手中的光线开始轻微着晃动,像是克制不住本能的颤动。 同时,一道银色的光突然从高处的天窗划进仓库,把整个仓库都照得亮如白昼。 上尾小姐的脸也清晰了起来,她抬着头、却轻垂着眼睫,那道银光好像划在她的脸上,脸颊处有微不可见的反光。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典型凶手的那种对被害者的愤怒、或者是忏悔,反而很平静。 只有过度用力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带动着光线也轻微晃动,把地上的斑驳血迹照得有些令人眼花,她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一个月前。”
银光转瞬即逝,只是短暂地路过了一下仓库。 直到这个时候,紧紧咬着银光尾巴的雷声才在天边轰然炸响,整个仓库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这种世界都在颤抖的错觉持续了两三秒,才逐渐消退下去,转而是陡然落下的巨大雨声。 暴雨来了。 克恩:“……” 他抬了一下眼,终于确认,自己还是太小心谨慎了,居然一直到现在才开始试着诈狼人,应该在发现白裙小姐尸体的那一刻直接使出‘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诈就完事了!’。 这种恰到好处、把气氛直接烘托起来的闪电和雷声,以及凶手间接承认‘是的,我就是凶手’之后落下的瓢泼大雨。 ……果然非常推理作品。 是他错了,明知道这里是一部推理作品的世界、却还是当成现实世界来对待。 “一个月前,我生日的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闪电离开之后,上尾小姐的上半身又重新陷入昏暗,她平静地阐述下去,“邮局出了问题,把那封信送迟了。”
工藤新一没有抬高手电筒去照她的脸,而是同样把手电筒往下照,于是仓库里,就只有血迹斑驳的地面是亮堂堂的,他们所有人的上半身都陷入了阴影。 他接话道:“那封信,是那位死者先生寄出的?”
上尾小姐轻松回答:“是的。”
她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许笑意,“不过还好,提前虽然迟到了,但没有迟到整整一年、也没有迟到一年多,而是迟到了不到一年。”
“所以,我生日的那天早上,我不用再许‘找到自己的家人,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丢掉我,既然那么不负责任,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的无聊愿望,可以换另一个无聊的愿望。”
“愿望这种东西,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上尾小姐轻轻道,“所以,我自己努力、亲自实现了那个愿望。”
“这是第一次,我的愿望实现了。”
她反问道:“大侦探先生,帮助自己完成愿望的我,算不算是天使呢?”
然后不再只是语带笑意,而是真的笑出声了。 克恩:“……” 这个家伙,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 总感觉继续说下去,这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就会掏出刀捅过来。 工藤新一面不改色地迈出一步,挡住大半个克恩,他盯着上尾小姐,直接道:“别开玩笑了,残忍杀害那么多人的凶手算什么天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