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郡的狂欢持续了三天,而后就转移到了临县。那里是忠勇伯的食邑封地。于是,在恭请忠勇伯牌位入祠堂之后,临县也大操大办地热闹了三天。三天之后,礼部员外郎离开临县。喧嚣便骤然停了下来。只留下了满地狼藉的红色纸屑。……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柳知音带着柳玲珑向顾卫道辞行,准备回临县。“那里有长安的牌位和祠堂,每天得有人去上香。”
柳知音声音里听不出悲喜。顾卫道轻叹一声,柳知音的声音里,透露着心如死灰的意味。也就只有李长安的祠堂和牌位,才能勉强吊住她们一口气了。“去吧,记得每个月来郡城一趟。”
柳知音和柳玲珑行礼后告退。待二人走后,顾卫道让宋安民安排几个人跟着保护。……当柳知音和柳玲珑回到临县,在县衙附近看到了一座祠堂,被重重包围着。正是忠勇伯祠堂。柳玲珑下意识靠着柳知音,眸子里满是哀伤,“姐姐……”柳知音拍了拍柳玲珑的肩膀,“傻瓜,我们这是离长安更近了……”二人循着记忆里熟悉的街道,回到李家院子。才离开两年多,却好像过去了几十年。这里闲置了很久,早已落满灰尘。外界的热闹,和这里并没有任何关系。毕竟这里是临县最偏最差的地方,礼部的大人们怎么可能会来这里?然而,柳知音和柳玲珑刚进家门没多久,两个跟着的谍部部众正在收拾东西。临县衙役便推开门走了进来。“柳姑娘?”
衙役身后,壮班班头朱作保排众而出,朝柳知音抱拳行礼。两个谍子赶紧分列在柳知音前方,警惕地看着朱作保和他身后的十几个衙役。柳知音把柳玲珑挡在身后,欠身回礼,“不知朱班头此来,所谓何事?”
“此间小院,乃忠勇伯故居,还请两位柳姑娘移步,勿扰了忠勇伯的英魂……”朱作保笑着说道,“另外县令大人吩咐,要将忠勇伯屋内的陈设,原封不动搬进祠堂,好让临县百姓供奉。”
“还请两位柳姑娘将身上的忠勇伯旧物留下。”
话音未落,柳玲珑就忍不住要冲过去对峙,被柳知音一把拽住。柳知音的眸子里满是悲戚之意,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朱班头,此地也是我家,何来移步之说?”
朱作保脸上的笑意缓缓放下,“据我所知,此地是李家旧宅,与柳姑娘何干?”
“还请柳姑娘不要自误,随我去衙门一趟,归还忠勇伯之物后,必会放了柳姑娘。”
不远处,大汉谍部部众看到李家院子门口的情况,当即凑到了一起,“一个人回郡城搬救兵,临县竟然有人敢对主母有歹意。”
“剩下的人暗中跟着,随时待命……万一真出什么事,立刻出手。”
“就算是七品县令,我们几个八品武夫,偷袭之下问题应该不大。”
六个人互相点点头,其中一人立刻朝郡城赶去。朱作保看了一眼两个严阵以待的谍子,看向柳知音笑道,“看来两位柳姑娘在外面赚了不少银子,也请得起护卫了。”
“既然如此,还请快点离开这里吧,此地是李宅,可不是柳宅。”
“来啊,赶紧把此地忠勇伯之物搬走,另外两位柳姑娘身上兴许不小心带了忠勇伯之物,也要拿走!”
十几个衙役立刻冲进了屋子里,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动静。酒坛子被砸碎了,桌子也被粗暴地拆成了几块。朱作保看着被两个谍部部众挡住的柳知音和柳玲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没了李长安庇护,不过无根浮萍而已。也不知县令大人担心什么。“不准动我们的东西!”
“不准碰哥哥的书桌!”
柳玲珑急忙大喊,拼命伸手,想要夺过来。柳知音抱着柳玲珑,紧紧咬着牙,“玲珑,别冲动。”
小小的院子,很快就被砸的稀巴烂。朱作宝把目光转向柳知音,微笑道,“柳姑娘,把忠勇伯的东西交出来吧,也省的咱们起冲突。”
两个谍子当即挡在柳知音面前。县丞的脸上顿时换上平日里最常用的威严神色,“柳姑娘,你这是要对我动武?”
“对我动武,就是对官府出手,就算杀了你们,也没人会说一个不是。”
柳知音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银牙紧咬道,“朱班头,这屋子里的东西,已经全让你们拿走了,还不够吗?”
“忠勇伯擅长诗文、话本、书画。”
朱作保伸出手说道,“把忠勇伯的遗物拿出来,县令大人要挂在祠堂之上,为忠勇伯祈福。”
柳知音和柳玲珑面色陡变。朱作保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拿出来,本班头可以不在乎你们的冲撞之罪,饶你们一命!”
柳知音心中悲戚万分,把柳玲珑挡在身后,愤声说道,“这是长安留给我们姐妹唯一的东西,绝不会让你拿走!”
“柳姑娘,你与忠勇伯并无关系,何苦自寻死路?”
朱作保变得不耐烦了,“再这样负隅顽抗,到头来,柳姑娘只会自找苦吃!”
“我是李长安之妻,当然有关系!”
“李长安之妻?”
朱作保笑了,“忠勇伯并未有婚配,何来妻妾?就连朝廷的诏书里,也从没有忠勇伯之妻的封赏!”
“柳姑娘,我现在还和你讲道理,再不识趣,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有三书为证!”
柳知音鼓足了所有勇气,和朱作宝对峙。“三书?”
朱作宝眼睛眯了起来,“柳姑娘,附近街坊都知道,当初你自称嫁的是李家大郎,又怎会嫁给忠勇伯?”
“若想攀龙附凤,只会罪加一等!”
“我从始至终嫁的,都是李家二郎!”
柳知音抱着失声痛哭的柳玲珑,轻轻拍打着柳玲珑的后背,眼神温柔而又坚韧。……一个时辰后,朱作宝一溜烟进了县衙后堂,“大人。”
“东西拿到手了?”
县令余西峰走出书房问道。朱作宝迟疑了片刻,然后往前多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事情出了变故。”
“两个弱女子,只带着两个家奴,能有什么变故?”
余西峰皱眉。“那柳知音拿出了五年前的三书,说她从始至终嫁的都是李家二郎,而不是李家大郎!”
朱作宝说道。余西峰眉头皱了起来,“街坊四邻不都说,柳知音是李家大郎的寡妇吗?”
“卑职不知啊。”
朱作宝哭着脸说道,“问街坊四邻,都说嫁的是李家大郎。”
“但当时那场婚礼办的仓促,李家家里穷,又没什么亲戚,根本没请人,第二天李家大郎就跟他爹上了战场。”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卑职也不知道……”余西峰眼睛微微眯起,呵斥道,“废物!还不快去查?”
“三书是谁写的?媒婆是谁?”
朱作宝忙不迭点头,“大人,那柳知音怎么处置?”
“她人在哪儿?”
“已经在县衙大堂了。”
“收押进大牢,给我审!”
余西峰不耐烦地挥手道,“记住了,两份供书!”
“明白。”
……夜幕降临,朱作宝拿着两份供书急匆匆跑到了县衙后堂。“大人。”
“进来。”
余西峰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招了吗?”
“招了!”
朱作宝把两份口供小心翼翼递了上去,“一份是冒充忠勇伯之妻的供书,已经按了手印。”
“另一份是真相。”
余西峰拿过供书,来回看了一遍,不禁皱起了眉头,“写三书的人找到了吗?媒婆呢?”
朱作宝点头,“已经找到了,都说是李家二郎娶亲。”
余西峰食指微动,“这么说来,是李长安的爹李山,和李家大郎李长顺,想在他们北上服役之前,为李长安娶一门亲?”
“既想为李家留后,也想为李长安冲喜?”
朱作宝扯了扯嘴角应道,“是。”
“李长安看到征兵令之后,想去代替李长顺,代兄从军,于是先去了后备军的兵营参加核验,结果因为身体孱弱,直接晕倒了。”
“当时李山急的不行,把家里一半银子给了媒婆,这才找到柳知音。”
“本想成亲冲喜,以后也能为李家留一个后。”
“结果,李长安这一晕,就是整整六天,当时李山和李长顺马上就要北上,实在等不起,所以就草草帮李长安成了亲。”
“李长安是在成亲后第三天才醒,所以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西峰看完供书,“那个狗屁恶霸林员外呢?找到了吗?”
朱作宝缩了缩脖子,“找……找到了。”
“当时林员外早就盯上了柳知音,柳知音嫁到临县,本以为隔了一县,不会再受林员外觊觎。”
“结果成亲第二天,林员外就带着手底下的几个打手追了过来。”
“当时,柳知音担心林员外拿还在昏迷的李长安撒气,就谎称自己嫁的是李家大郎,而且已经成亲洞房,彻底绝了林员外的心思。”
“当时有衙役也在旁边,林员外没有再闹,骂骂咧咧走了。”
余西峰把供书放在火苗上,“所以……柳知音不惜自污,以叔嫂相称了整整五年,就是为了保护李长安?”
朱作宝陪笑着点点头,“是……是这样!”
余西峰嗤笑一声,“真有意思,看来世间还是有真情的嘛……”“那个写三书的人,还有媒婆,家里人可还健在?”
朱作宝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媒婆如今一人独居,写三书的是个九品文士,年岁不小,儿子儿媳和他分住两地。”
余西峰把假冒忠勇伯之妻的那份供书放上台面,“把那两个人干掉!”
“这份供书就成真了。”
“抓紧时间把此案定下来,到时候来一个死无对证!”
“谁来都别想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