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梯,在不周山代表着成仙路。 但在此地自然无法成仙,只能衡量是否有成仙之姿。 天问、李庚对这个要求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眼看这铁棠悠悠然走过八重天梯,以为大局已定。 可铁棠却在第九重天梯停住了。 停留在如此危险的境地.....显然不会是铁棠本意。 天问心急似火,怕铁棠出现意外,二话不说踏出悬崖,连迈八重天梯,走到第九重天梯之上,想要唤醒铁棠。 他的手还未触及铁棠肩膀,整个人便如被雷霆劈中,呆呆僵在原地,与铁棠并肩而立。 对岸的李庚、铁龙见此状况,无不触目心惊。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大,那浓烈的腥臭味已经提前飘来。 “没办法了,他二人绝对有何成仙之姿,不可能被困在那里,当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过去看看。”
铁龙脖颈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道长,咱要是再过去.....只怕也是给成仙崖多添两具白骨,不如.....” “少废话!”
李庚二话不说,一手将铁龙夹在腰间,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前八层天梯的种种压力,根本奈何不了这位太一道的天骄。 嘶~嘶~ 两条蛇尸停在悬崖边缘,吐着粗大的蛇信,遥遥望着前方的几人。 最终还是不甘地摇曳蛇尾,掉头离去。 李庚一踏上第九重天梯,耳边立即听到了那道悲凉、落寞的声音。 他只闻其音,却不懂其意。 四周天地转变,一幕幕古老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李庚转头一望,四周无人,连腰下铁龙都不见踪影。 “什么邪法!”
李庚心念一动,就要恰捏道决,唤出五雷正法,破坏此地鬼魅。 可当他想要‘伸手’之时......却发现自己感应不到双手。 没有肉身、没有元神、没有巫力、没有血气,一身傲人的修为荡然无存,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念头。 他又惊又慌,难掩心中恐惧,突然天旋地转,好似遁入六道轮回,在迷迷糊糊中沉睡了过去。 —— 南溟有天池,地极燠,故曰炎海;水恒溢,故曰南海。 崎头出南海,中浅而多磁石,海中有座珊瑚洲。 一日,天降彩霞,横贯千里。 珊瑚洲有三府同诞三婴,俱都脱凡出尘,灵秀俊逸。 三婴甫一出世,不食凡间烟火,天生能纳天地元气,被誉为仙人降世、罗汉下凡。 一晃十八载,三婴长大成人,习得家中绝学,炼就一身通天术。 今日三人汇聚一堂,欲要拜师珊瑚洲洲主。 “云天兄,李某与铁兄俱已通晓魂魄之变,习得真性,唤醒元神,你却还是差了一丝,恐怕此行难了。”
“李玄!”
“休要小看云某,我云家的《丹霞真诀》.....可不会比你李家的《白虹幽法》差了。”
“皆为小道尔,论及三家功法,尔等又如何比得上我铁家的《青柳玄典》?”
“铁中棠!你近来有些不知高低了。”
“铁兄,李某想试试你的元神之力。”
正中那位魁梧大汉仰天大笑:“今日不宜交手,且先去寻洲主,免得耽误了家里的吩咐。”
提及洲主,其余二人不再嬉闹。 云天摸了摸一头秀发:“咱三家在这比高比低,又岂能及洲主绝学一分?”
“洲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不过比我等大上十余岁,却已身居高位,掌控一洲。 此等惊世才情.....可是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闻道有先后,我等亦不必妄自菲薄,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铁兄,按这么说.....我等三人之中,当以李某为师!”
“啊呸呸呸,李玄你算条毛,还以你为师,真是脏了云某的耳朵。”
“云天,你今日是非要跟李某作对不成?”
“莫不以为你修成了元神,云某就怕你不成?”
铁中棠伸手一拦,将势如水火的二人挡下,目视远处。 “别吵了,咱三既然要比.....就比比看谁先到洲主府邸,跑最慢的是小狗。”
“可以,云某可不怕你们。”
“来便是,李某何惧之有。”
“好,听我号令,三.....二.....一,走着!”
话音刚落,正中的魁梧大汉已如猎豹疾驰而出,剩下两人还愣在原地。 “卑鄙,铁兄你耍赖!”
“可恶,又被他阴了,什么叫走着???太卑鄙啦!”
......... 三道烟尘如同蛮龙冲撞,在喧闹的街道扬起无尽尘埃。 铁中棠一马当先,最先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邸面前,两头三丈高低的玉狮伫立门前,晶莹剔透的狮身在烈日下反射着翠芒。 两道烟尘滚滚来袭,不分先后抵达了铁中棠身边。 “一起到?”
“那你们两个都是小狗,学声狗叫来听听。”
李玄抚掌笑道:“规则说是最后一人,如今我两人同时抵达,是二人非一人,那自然是不算数的。”
铁中棠也不在意,像是熟知此人习性。 “好了,好了,别闹了,进去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洲主。 拜师是我家中的主意,真要我拜师于他.....还得看他有没有真本事,否则我是不拜的。”
“云兄此言大善!”
“深得我意。”
三人相视一笑,昂首阔步走入了洲府之中。 铁、云、李三家在珊瑚洲名气不小,十八年前的奇景更是让其闻名于世,守门之人自然也认识眼前三位。 “三位爷在此等候,小的去通传一声。”
三人走进一处空旷的大殿,三面都是青铜打造的墙壁,正中有序地摆放了三、四十张座椅。 殿内没有多少光亮,略显阴森,角落处有蛟龙成柱,布满尖牙的大口张开,从中飘出袅袅烟雾,带着丝丝香气。 “不知洲主长得是何模样?”
“他有大才,长得肯定一般。”
“这又是何道理?”
“没道理,我就是这么觉得。”
........ “三位英杰造访,江某不胜荣幸,请恕怠慢之礼。”
无声无息。 在大殿最上方的主位之上,多了一道白袍身影。 铁中棠凝神望去,终于见得这位如雷贯耳的珊瑚洲洲主真容。 “竟被云兄猜中了.....长得真不咋地。”
他暗自嘀咕,却也不敢怠慢,拱手施了一礼:“我等拜见洲主!”
“无需多礼,三位请坐。”
三人大马金刀坐下,即便面对这位声名赫赫的洲主,依旧没有降下心中傲骨。 “三位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铁中棠淡淡说道:“久闻洲主才情,我三人想学几分本事。”
“你们?”
啪~ 洲主正襟危坐,手中打开一面折扇,缓缓摇了几下。 “三位都是仙人降世、罗汉下凡,又何须与江某习艺?”
云天腾地一声站起身来:“若非我家大人有过吩咐,你以为我稀罕来跟你学?”
“哦?”
白衣洲主并不动怒,笑着问道:“尔等三人,欲学何术?”
“要学自然是学长生不老之术!”
云天有意刁难,想看看眼前这位的本事。 “可以,其余两位呢?”
“我之同辈,自然要横扫天下,铁某欲学无敌法。”
“李某没有铁兄这般抱负,只想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人,便学成仙之术。”
啪嗒! 白衣洲主收起折扇,徐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三人。 “尔等所说,虽然有些难度,但也不难不倒我江某人。”
“这样,你们若是要拜师......各自斩去一人双臂,我便收你们为徒。”
“原来大名鼎鼎的洲主,竟然是个疯子,云兄、铁兄,咱走吧!”
李玄起身,想要离开。 云天呸了一口,大骂不知所谓。 铁中棠即便有些疑惑,但要他斩去至交双臂,那时不可能的事。 白衣洲主不急不徐,从容落座,重新展开折扇,淡淡说了一句。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三人尽皆停步,转身看着前方。 “洲主莫不是嫉妒我三人天资,想要扼杀我等?”
“有本事就放我们出去,就算不靠你,我三人以后一定也比你强,名气更是比你响当当。”
“洲主有惊世之才,胸腹不该如此窄小,若你真要强留我三人,便请赐教!”
李、云、铁三位都是傲骨嶙峋之辈,哪里会容得对方如此羞辱,即便要战死此地,三人亦都无所畏惧。 “哈哈~好!”
白衣洲主大手一挥,三人手中都多了一杯茶。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皆是迟疑起来。 “好猫不留种,三位皆是人杰,只比江某小了十余岁,若要拜师于我,的确有些为难。 江某在家中排行第十三,人称南海十三郎! 三位若是有意,日后唤我一声十三哥便可。”
三人对视一眼,这才明白洲主的真正打算。 “十三哥!”
“十三哥!”
“十三哥!”
白衣洲主起身,走下高堂,来到三人身边,举起手中茶盏。 “好,我等君子之交,就凭这一杯茶!”
—— 光阴流逝,一晃数十载过去。 云、铁、李三人皆从惊才艳艳的十三郎身上学到通天之术。 三人的名气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高,十三郎亦没有半分落后,与三人亦师亦友,互相交流学习,实力提升飞快。 四人交情极深,联手之力横扫无敌,在珊瑚洲如日中天。 但珊瑚洲终是有限。 一隅之地,怎及天地之广阔? 这日四人齐聚,为十三郎送行。 “十三哥,区区一女子,如何值得你远赴万万里之遥追随?”
“云弟,你不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自问也算得上英雄,自然也要闯一闯这美人关。 且天地之大,不止于这方珊瑚洲,一洼之地,难藏真龙,你们也要出去走走。”
三人几经劝说,也没能改变十三郎心意。 “十三哥保重!”
“十三哥保重!”
“他日再会,诸位珍重。”
十三郎离开之后,三人在珊瑚洲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也先后离开此处,去往无穷广大的天地探寻。 三人天资非凡,又从南海十三郎这位奇人手上习得许多异术,很快就在天地间闯出了不俗声名。 这一日铁中棠行走于青州街头,要觅一种较为罕见的天材地宝,熬炼大丹。 路过一幢富丽堂皇的酒楼之时,听到二楼传来了一阵争吵。 “十三爷,你终日喝酒、吃菜,又不给钱,我们也很难办啊。”
“十三爷,你行行好,去往陆羽楼,听说他们最近新来了一批桂花酒。”
这时旁边有人挥了挥手,掏出一锭金子:“十三郎也曾风光一时,他的酒菜钱我给了,尽管给他上。”
“哎哟,谢谢爷,谢谢爷。”
“这位爷,您不要怪小的多嘴,这帮得了一时,它帮不了一世,蛇有蛇道,鼠有鼠窝,该在哪呆着的.....它就得在哪呆着,挪不了!”
“算了,见到就帮一回,不用说了。”
铁中棠听到这里,心里如同被猫抓了一样。 “十三哥么.....” “当不会是他,十三哥何等人物,他的风采我如今都尚且不及,岂会沦落到喝酒都没钱?”
铁中棠摇头失笑,转身边走。 却在此时。 二楼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倒酒!”
这一声倒酒,让铁中棠呆立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默不作声,掉头走向眼前的酒楼,无视小二的问候声。 一步,一步,一阶,一阶。 从一楼大堂,走到了二楼。 靠窗位置,坐了个人。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污垢溢于体表,那股酸臭味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显然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这个乞丐模样的中年人,一脚架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不时伸手入腹,抠抠索索。 他的面容铁中棠极为熟悉,只是昔日那双神光四射的眼眸,此刻早已黯淡无光。 “十三哥!”
铁中棠走到乞丐对面坐下,轻轻唤了一声。 乞丐闻言一怔。 待看清铁中棠面容,不禁周身颤抖。 他强装无事,站起身来。 “你认错人了。”
说完掉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埋怨酒家。 “今日的菜不好吃,酒也不好喝,越来越烂了。”
“十三哥,酒不好喝,不如试试铁某这杯旧茶?”
乞丐背影一顿。 旧日回忆仿佛狂浪涌上心头。 “我等君子之交,就凭这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