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来双眼睛盯着上方的萧靖禹半天,见他吃过这道菜后,只将手随意搭在龙椅的鎏金龙首之上,沉默半晌。 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不过一道菜而已,圣上此番态度倒是让人琢磨不透。 皇后王雪凝见状,便又从刘元海手中接过漱口的花汁子,递到萧靖禹嘴边试探问道: “圣上觉得如何?臣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闻言,众人便跃跃欲试,只等这燕王妃和陆家被狠狠斥责一番。 陆挽澜则似没听到这话一般,又示意小喜为自己倒了杯洛神乌梅茶,自顾自垂眸轻饮。 上首只沉默一会儿,便有寒音传来: “皇后今日话多。”
皇帝萧靖禹沉冷的嗓音在殿中弥漫开来,虽然极轻极淡,可还是带着遥远而威严的压力,传遍整个鹿霄殿。 让在场众人呼吸一滞,冷汗骤下。 “朕记得皇后不善言辞,不知何时竟学得如谢贵妃般能说会道了。”
说完,缓缓偏过头看向王皇后,接过漱口的花汁子,一脸耐人寻味的笑容看得皇后暗自绷紧了心神,神态却是一如既往的恭顺温良。 “圣上有所不知,敏敏妹妹小月不久身体抱恙,今日没能到场,母后特意交待万不能冷了场面。若圣上觉得臣妾如此不妥,那…” “无妨。”
皇帝萧靖禹漱过口又用丝帕盖了盖嘴角,“皇后别光顾着和朕说话,侍奉母后用膳吧。”
“是。”
王皇后面色旋即恢复笑容,敛在阔袖之下的柔荑握紧又松开,向王太后身边的宁公公抬了抬手,示意布菜。 可心里却是充斥着危机,这谢敏敏还真是不可小觑,平日里恃宠而骄也便罢了,如今因为龙胎不保竟是越发疯魔。可她不但没有被圣上冷落责怪,恩宠反而更胜从前。好在那狐媚子没能到场,不然母后又要说自己没有六宫之主的架势。 就在王皇后暗自腹诽之时,王太后已举起玉箸,在万众瞩目之下说了一句:“模样尚可,可有说是如何做得?”
刘元海听罢,连忙挪步至近前,将这一朵白莲千娇照雪的做法细细道来: “回太后,这白莲的花拖是用新鲜的莲子去了芯儿,上屉蒸了混着莲花蕊糖做成的莲子蓉,口感绵密顺滑又有清香的回味。”
见王太后点了点头,刘公公又满脸堆笑,指了指花瓣儿继续道: “这莲花瓣儿是仙百合烫脆了后挂上糖浆,过了冰之后一咬起来,那叫一个脆生生儿,甜丝丝儿~” “哦?”
见王太后似乎来了兴致,便又指着莲花下头的碧绿琼浆咧嘴一笑: “还有这莲池的清泉,是新鲜荷叶磨的汁子,隔水炖煮之时除了加些莲芯儿外,旁的半点香料都没加,掌勺的厨子晓得娘娘不喜太甜,便这番搭配~” 王太后点了点头,放下玉箸又拾起银匙品了品这荷叶露。 “嗯~不错。”
太后如此赞誉,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待一一品尝过后,便又慨叹不已。 这陆家的天福楼到底是京城第一膳,不但这道菜品造型惊艳,其余各色佳肴更是花样繁多、味道超群,全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圣上方才斥责了王皇后,此时众人无论是想鸡蛋里挑骨头,还是极尽溢美之词,便也不敢多言。 而刘元海见王太后似乎有些胃口,便趁热打铁将这位老寿星面前独有的一盏金盅缓缓打开。 浓郁鲜香瞬间扑面而来,待热气散开,这道菜的庐山真面目才得以呈现。 只见一汪清澈见底的高汤中,赫然盘着一根细面:“娘娘,这是百鸟朝凤福寿面!”
“哦?”
太后瞥了一眼,压根没见到什么百鸟朝凤,只觉一碗素面,没什么稀奇。 刘元海虽心里打鼓,可还是面不改色道:“要说这陈了三年的竹叶雪水熬的松茸菌子汤,确实没什么稀奇。可是娘娘请看,这寿面的好意头儿都在这面条上呢~” 王太后顺势看去,只见刘元海挑起面条,似有微光从面条缝隙穿过:“这是?”
“娘娘,这正面雕的是百鸟朝凤。”
一旁的小内监连忙捧了水晶磨成的透镜至于太后眼前。 只见那细若龙须的面条之上,竟然雕刻着数百只形态各异振翅飞翔的鸟儿,正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呈现众星捧月之态。 说罢又将面条翻了个面,方正刚劲的经文便逐字逐句映入眼帘: “这背面,则是无量寿经文。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泰,万寿无疆!”
刘元海说着便行了大礼。 百官亲眷听此,亦是起身叩拜:“恭祝娘娘凤体安泰,万寿无疆!”
“哈哈哈!”
王太后见此,笑得合不拢嘴,“平身吧,你们真是有心了!今日莫要拘束,可要放开了才好。”
“谨遵娘娘懿旨。”
众人谢恩归座,便又听皇帝萧靖禹问了一句:“今日侍奉宴饮的是?”
“是燕王妃母家的天福…” 未等刘元海说完,便抬了袖道: “赏!”
燕王妃陆挽澜听罢此话,方才落座便又起身谢恩:“多谢圣上隆恩,谢太后娘娘恩典。”
百官这才恍然大悟! 这天福楼的全素宴讨得太后如此欢心,圣上又大肆封赏,自己若是再说些不中听的话,那就是跟这二位作对!便打消了旁的念头,只顾吃喝。 乐声又起,舞姬适时入场,百官互相敬酒寒暄,女眷们品菜小酌,殿中便又呈现一派祥和热闹景象。 只是那乌伦格世子看着满桌的菜动也未动,爽朗地笑着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皇帝圣上,我们丹巴七部的宴会向来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周的佳肴看起来的确赏心悦目,可与我们的相比,却显得太过小气。”
众人顿时停住。 大周的美食,岂容得这蛮夷挑三拣四? 又听这蛮族世子大言不惭:“想不到大周如今官员都如食草的牛羊,胆气不足,只会惺惺作态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日里被丹巴七部极尽羞辱的官员,面上更是绷不住。竟争相恐后起身与这世子开始理论。 “我大周泱泱大国,物产丰富,哪是你弹丸之地可比!”
“世子切不可夜郎自大!”
“若说胆气不足,我辽东将士哪个不比你丹巴七部壮汉有勇有谋!”
陆挽澜一边看戏,一边由小喜喂着饭菜,心里却是莫名其妙。也不知这乌伦格世子打得什么主意,好吃好喝还堵不住他的嘴。 马球场上耍耍威风,也就罢了。可在这场合,文官们个个都是舌灿莲花,惹了他们,可有得热闹看了。 透过千里镜,鹿霄殿内的热闹景象,被陆云帆和陆云策尽收眼底。 观景台上的两兄弟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陆云帆见老六陆云策今日总是欲言又止,便坐在一个石墩上着眼笑道:“你今儿怎么回事?莫不是怕那姚家姑娘让旁人选了去?”
“哎呀二哥你别胡说!”
陆云策翻了个白眼。 “那你不是为了姚水月,是为哪般?”
“我…”陆云策顿了顿又沉着嗓子,“我是为小妹。”
“小妹?小妹怎么了?”
陆云帆问。 “二哥你、就没觉得小妹有什么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