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铮低头看着狼尸。 正是狼群中,一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狼。 就在昨夜过黑庄岭的时候,它还曾因陷进淤泥里,缠着自己抱了一路。一条无辜的生命,现在竟这样身首异处。 她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而隐藏在眼底的愤怒火星,早已无声无息地迸绽出来。 迟铮正欲上前,却被一条铁臂拦住。 唐风明白她的愤怒,可也看得出来土骨论·海灵一众人的来意。 绊住迟铮和自己的同时,再截住狼群,就是想等神机营到此将他们当做私自养狼、制造时疫的重犯,抓进大牢。那样的话,自家王爷和王妃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可现在两方实力悬殊,他不希望迟铮逞一时之勇,而是希望她能趁自己拖住这些狼崽时,尽快带着狼群脱身。 心中这么想着,便把迟铮护在身后。 “怎么?挺高一大老爷们儿,就这么点本事?搁这吓唬小姑娘?”
唐风一边骂骂咧咧地嘲笑,一边机警地打量着面前大汉。 来人比自己还高出半个脑袋,裹着兽皮的身上肌肉虬结,细长的眼睛透出晦暗的凶光,正直直盯住他身后的迟铮。 与土骨论·海灵肩负着主人珑格郡主的任务不同。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就是想要打败迟铮。 打败部落联盟最强的狼崽,听起来似乎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三四年了。”
徒单·蒙达勒压根没把唐风放在眼里,只嗅了嗅沾满狼血的手指,又在身上随意抹了两下才缓缓抬起来,指着自己脖颈上两道狰狞的长疤: “还记得吗?当年我哥就是为了救我,被你在这儿…戳了两个窟窿。锁狼喉而已,不是只有你一个,今天较量一下?怎么样?”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 迟铮早已注意到徒单·蒙达勒的脖颈,两道凹陷的疤痕虽然被寒铁项圈覆盖,可唯一一次失败的锁狼喉痕迹,还是像针一般刺进她的瞳孔。 就是眼前这个大汉,曾经从她的手里抢走一条羊腿。 那时候的迟铮,还没有被陆挽澜从兽笼里牵回大周,只能每天在斗兽场拼命厮杀活下来,才会被赏些吃食。 而四年前是荒年。 从入秋开始,白毛风就不停地刮,丹巴七部几个部落的草场一片一片地被刮倒。冬草没机会收不说,成群的牛羊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给活活埋了。 风雪日夜不停,多少牧民出去追羊,却连人带马都没能回来。 有些部落的贵族虽然杀了瘦羊和羊羔子吃,可也不是顿顿都有肉。像她这种狼崽子,更是连粒草籽都没有。 饿急了,就只能啃主人丢了的羊骨头,再嚼一口雪充饥。 好在那次她立了大功,主人高兴赏了一条羊腿给她。 迟铮站在兽笼里,捧着烫手的肥羊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羊油顺着她五指缝隙滴滴哒哒淌了一地,砸在冰面上还不等凝固,就被别的狼崽舔干净了。 她本想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安安静静饱餐一顿。 可食物的香气,对于兽笼里的同类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瘦骨嶙峋的狼崽们看着这个天选之子,大口啃咬着羊腿肉,却忌惮于她的绝技不敢上前去抢,只能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偏偏刚被关进兽笼不久的徒单·蒙达勒没有领教过这只母狼崽的厉害,伸手就去抢羊腿。可他喉咙很快被两根钢铁般的手指钳住,如果不是他的哥哥冲过来,他的脖子瞬间就会被掐成两段! 只是正当蒙达勒庆幸,自己从这只母狼崽的锁狼喉绝技下逃脱之时,迟铮早已用两只手指戳穿了他哥哥的喉管,躲在一边埋头啃咬羊腿了。 迟铮满脸漠然。 不知有多少狼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死在自己的手下。 而能活下来的,在那时只有徒单·蒙达勒一个。 如果不是第二天,她被自家姑娘陆挽澜要走,想必这个蒙达勒,也不会活到现在。 可这个狼崽,却在这里问自己,还记不记得他和他的哥哥? 虽然迟铮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例外,可比起那条羊腿,这兄弟二人根本不值一提。 “不记得了。”
她说什么?! 这句违心的话,却彻底将徒单·蒙达勒激怒。狭长的眼睑抽搐着,瞳仁中爆出狂怒的火焰。 他难以接受,这只母狼崽杀了他唯一的哥哥,现在却说不记得了。 而迟铮的眼神,也与四年前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哥哥,吃着羊腿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漠然,冷血。 那时的自己,无助又不甘,可除了眼睁睁看着哥哥流干了血之外,竟连再次靠近这只母狼崽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不过是抢了她的羊腿。 她却要了哥哥的命。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在大周遇到了这个杀兄仇人,倒是不枉他苦练多年。 徒单·蒙达勒左右活动着脖子:“不如和我打一场,赢了就给你个机会......”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身后的土骨论·海灵打断:“蒙达勒!别忘了主人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放心。”
徒单·蒙达勒轻蔑的瞟了眼身后,“就是陪这只母狼崽玩玩罢了,我早不是从前的蒙达勒。”
唐风不满他的傲慢,直了直脊背:“你说打就打?你他娘的谁啊?”
“哈?”
徒单·蒙达勒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又转身问一脸无奈的土骨论·海灵,“孤狼崽子还有同伴?怎么没听你提过?不过也好......” 说到这,蒙达勒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猛然飞身上前,坚如钢钩的右手五指直逼唐风脖颈! 怒吼声亦响如惊雷:“......就拿你开刀吧!”
唐风疾退半步又侧过身躯,躲过蒙达勒前臂连同手指的势头,右臂拔刀便朝对方猛砍,却未料到蒙达勒旋身躲过,又抄起左手直戳自己胸口。 “呲啦”一声。 劲装登时被他铁钩般的指尖扯出一条口子。 若不是被迟铮抓着再退半步,被蒙达勒这么一抓,唐风胸口必是皮开肉绽。 “有两下子啊。”
蒙达勒眼中暴出精光,根本不给对面两人喘息之机,双臂或同向反向、或逆向交叉,如猛虎扑食破风而出。唐风护着迟铮连连后退,每每举刀去挡,却又见对方双腕上挑下勾、十指或屈或摆,如出水蛟龙,劲力不减之时,却可灵活翻飞。 一来二去,唐风双臂不但鲜血淋漓,自己竟还落了下风。 看着如此不堪一击的对手,蒙达勒冷笑出声。 “大周的男人也不过如此,连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