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皇后自回宫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虽有微弱的呼吸,但还是一直沉睡着。婉容趴在皇后的床前哭道:“皇后娘娘,您醒醒啊……”舒兰也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婉心带着佘太医进到里屋,婉心道:“佘太医,你快想想办法救救皇后娘娘吧。”
佘太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皇后,福下身子道:“微臣会尽力一试,婉心姑娘,您请放心。”
婉心道:“事不宜迟,佘太医快来。”
说着就把佘太医领到皇后的床前,婉容见佘太医来了,对皇后道:“娘娘,太医来了,您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擦了擦眼泪,站到一旁。太医为皇后诊脉,又查看了一下皇后的鼻息和眼睛,随后摇了摇头道:“微臣也无能为力,对不起,请你们节哀。”
婉容道:“不、不会的!娘娘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太医,你在吓唬我们吗?”
佘太医郑重道:“皇后娘娘最多也只能活两个时辰了。”
婉心跪下道:“佘太医,我求求你了,救救皇后娘娘吧!”
众人全都跪下道:“求太医救救皇后娘娘!”
佘太医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婉容道:“不!就算你救不活皇后娘娘,至少也要让娘娘再多活几个时辰啊,太医,婉容求你了。”
佘太医看了看婉容,又看了看众人,道:“这……好吧,如今皇后娘娘已无法进食汤药,微臣会为皇后娘娘施针续命,不过,也只能持续到明日的巳时了。”
婉容道:“好。”
说着,佘太医就开始为皇后施针。过了一会儿,皇后醒了,微弱地呼唤道:“皇上……皇上……”婉容立刻来到皇后的床前道:“娘娘您醒了吗?”
舒兰见皇后醒了,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叫皇上来。”
说着,就立刻往乾清宫方向去。婉容拉住皇后的手道:“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儿,皇上马上就会来的。”
说着,眼泪滑落在手上。乾清宫中,皇上正在听各部院各衙门官员面奏的政事,砀山县知县上前奏道:“启奏皇上,砀山县遭受大雪,大雪过后把麦田里的麦子全都冻杀了,现在开春了,雪融化了致使黄河泛滥,微臣斗胆请求皇上整治河道,开仓赈粮。”
皇上听了,道:“传旨,即刻命道县仓大使、司府厅仓大使开盈亿仓赈济灾民,命河道总督靳辅大修河道,以治水患。”
众大臣一同跪下叩拜道:“皇上圣明!”
皇上道:“诸位爱卿还有事吗?若无事,就此退朝吧。”
李德全甩了甩拂尘,朗声道:“退朝!”
众大臣跪下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大臣都走后,舒兰不顾侍卫阻拦,闯了进来,跪下道:“请皇上立刻去翊坤宫看看皇后娘娘吧!娘娘她快不行了!”
皇上听了,惊道:“你说什么?!”
说着,就同舒兰立刻往翊坤宫去,李德全在后面追着喊道:“皇上,您慢着点儿,等等奴才啊!”
咸福宫里,惠嫔和荣嫔正坐在正殿里陪玉贵妃聊着天,惠嫔笑道:“贵妃娘娘,听闻昨日太子哭着嚷着要见皇后娘娘,还是嫔妾的大阿哥乖巧懂事,一哄就没事了。”
荣嫔也微笑道:“大阿哥是哥哥,自然会哄着弟弟了。”
玉贵妃也笑道:“他们兄弟友爱团结,长大后自然能为皇上分忧。”
三人聊天不提。淑芳斋中,通常在正在刺绣,突然,一根针扎破了手指,流出了血,她立刻将手指伸进嘴里,将脏血吸出,然后吐掉,完事之后,擦了擦嘴角的红痕,心想道:“难道,有事发生?”
遂喊道:“慧灵!馨雨!”
二人听见即刻进屋,道:“小主有何吩咐?”
通常在道:“你们去帮我看看,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喔,对了,不要让别人发觉,悄悄地探查,明白吗?”
二人点头道:“奴婢明白。”
随后二人走出淑芳斋不提。皇上同舒兰进了翊坤宫,见了满屋子都是哭哭啼啼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只见皇后躺在床上,依然伸着瘦弱的手,仿佛想摸什么东西一样,皇上立刻到她床前,道:“皇后,朕来看你了。”
皇后听了皇上的声音,将手放下,流下了泪,轻轻地道:“皇上,只在各种正式场合,才称呼臣妾为皇后,臣妾叫什么,皇上还记得吗?”
皇上背对着她道:“钮祜禄梦蝉。朕心里的梦蝉是最温良敦厚的,而不似皇后这般阴险毒辣。”
皇后勉强地转动头,看着皇上的背影,问道:“皇上是当真讨厌臣妾了吗?臣妾一向循规蹈矩,这一次,臣妾似乎也学会她们那套心术了,可,阴险毒辣这样的褒词,实在不值得用在臣妾身上。”
皇上道:“那么,朕该说你愚不可及吗?在你所管辖的后宫,竟然屡屡生出事端,可见是你这个中宫愚钝失职。”
皇后望着皇上的背影,沁出泪,微阖双目,星眸微启,轻声道:“臣妾的确失职了,不能当好皇后,让皇上失望了。可是,皇上有臣妾坐镇后宫,各方势力才会偃旗息鼓,在臣妾心目中,皇后不过是个奢侈摆设,谁取代了臣妾,大概都是一样的归宿,下场也不见得能比臣妾和前皇后更好。”
她停了停,颤着手伸向枕边,拿起帕子,轻轻擦拭脸颊上的泪痕,继续道:“可是,臣妾有多想像寻常妻子那般,与自己的丈夫琴瑟调和。臣妾日夜思念皇上,纵是初一十五,皇上朝务繁忙,宫里头妃嫔众多,何时才能轮到臣妾?”
她轻咳几声,长叹了一口,继续道:“所以,臣妾才会用坊间的驭夫术,希望皇上能常来看看臣妾和太子,如此,余愿足矣。”
皇上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皇后命妇亲蚕图道:“朕若常来,你是否能安心正位中宫,不再生出害人心思?”
皇后冷笑道:“皇上,臣妾从未想害任何人,对妃嫔,臣妾贵为中宫,不屑与她们鹬蚌相争,也不屑渔翁得利,对皇嗣,所有孩子都得管臣妾叫一声皇额娘,臣妾贵为嫡母,自然是不会干戕害皇嗣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若不出意外,来日太子继位,臣妾便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何苦还要多此一举,去害旁人的皇嗣?但是,如今皇上刚刚亲政,根基未稳,吴三桂又自立门户,内忧外患尚未解决,倘若因皇嗣小产夭折,动辄彻查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血染河山。所以,臣妾那日,才要认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也恳请皇上也不要再追究旁人了,息事宁人吧。”
皇上微微握紧双拳,片刻后双手放松,继续道:“皇祖母跟朕说过,皇后你是不会干那些事的,可是,这些你没干过,并不代表你不曾谋害仁孝皇后,杀母夺子,取而代之,你可曾有过这样的心思?”
皇后像是被什么人强拧出了一个微笑,只是表情依旧是凄凉孤寂,她淡然道:“原来臣妾这么得皇上赏识?这些年,宫里,前朝,都有不少流言,说是臣妾害死了仁孝皇后,可是,皇上可曾想过,仁孝皇后当年那样苦苦相逼,桩桩件件您不都知道?外人自然以为臣妾怀恨在心,可臣妾实在不屑脏了自己的手,去害她,自然,这宫里的妃子,哪一个不曾被仁孝皇后伤害过?她,是罪有应得!报应!哈哈!”
皇上的眼里没有丝毫怜惜,充斥着无限地悔恨和恼怒,他强压住一触即发的怒意,冷冷地道:“可是,仁孝皇后确实是因为用膳后才难产,那天负责御膳的厨子朕一早就盘问过了,他们说,都是受你指使,这个就不容狡辩了吧?”
皇后的眼里要沁出泪来,冷笑道:“厨子的确是臣妾钮祜禄家安排的人,但是,臣妾还是那句,臣妾没有安排他们对仁孝皇后不利,是仁孝皇后自己想吃螃蟹。”
她轻咳几声,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继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没必要欺瞒皇上,当时,臣妾只是让御膳房的奴才们在里头加了干姜和肉桂祛腥而已,事后也才从太医口中得知,干姜和肉桂以及蟹心,都对孕妇不利,臣妾至今面对孝顺的太子,时常后悔当初。”
皇上道:“你明知道要给前皇后呈上御膳,就该先让安胎的太医辨别,所呈食物是否对孕妇不利,而不是等着前皇后一尸两命,才推说自己不知,纵然前皇后非你所害,也是你愚钝所累!朕当初真不该听皇祖母的意思,继立你为皇后,你的愚笨,让你不配母仪天下!”
皇后流下泪,问道:“臣妾是愚笨,是蠢,但是,皇上果真喜欢前皇后那种蛇蝎毒妇吗?在皇上的心中,在天下臣民的心中,臣妾这个皇后,就不如那个毒妇吗?!”
她几近哭喊,像是把一生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皇上转过身,怒喝道:“不许你对前皇后不敬!”
皇后淌出泪,苦笑道:“皇上,臣妾走了以后,你也会这样怀念臣妾吗?”
皇上冷冷地道:“朕只记得那个温良敦厚的梦蝉,不会记得你,皇后。”
皇后微笑点头,勉强着向皇上行了一礼,也许是今生的最后一礼:“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一旁伺候的婉心赶忙扶着皇后躺好,皇上茫然环视四周,正遥想着昔年皇后清纯可爱的模样,就被宫女们的惊叫声喊回神来:“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皇上转身,骇住。这时,皇后突然坐起,把皇上一惊,只听皇后对着空气道:“阿玛,额娘,带蝉儿走,蝉儿不要选妃,不要在宫里,我想回家,回家……”说着,就要将手伸过去,可惜,什么都没有抓住,身子就这样倒了下去,婉容见了,立刻冲到皇后的床前,将皇后的身子抚平,喊道:“娘娘!奴婢这就来服侍您!”
说着,就用头猛撞床沿,婉心也哭道:“皇后娘娘!”
仁达海跪行到皇上身边,叩首哭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她是无辜的,都是奴才一个人的错,和娘娘没有关系!您不要错怪了娘娘!奴才以死谢罪,给娘娘殉葬!”
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捅向自己的心窝,倒在了地上。皇上闭着眼睛忍住眼泪,道:“梦蝉,到底还是朕不好,朕不该在你临终之前,还那么对你。”
李德全在一旁安慰道:“皇上,您请节哀。”
说着,同皇上一同走出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