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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上午,许老太非常忙碌。
忙到她压根儿没发现孙女没了。 先是一早上,王家沟的新里正就来了。 这位新里正以王老八作为开场白,先向许老太和刘老柱主动汇报,说王老八最近非常老实,挨完打一直在家待着,可能是怕了。 因为前段日子,王里正死在外面,死因说是意外落水淹死,但谁敢保证不是被人暗害? 王老八的两个哥哥出门也没有回来,至今没有一个准信告诉那俩人是死是活。 毕竟出行不易,要是走远道的话,一来一回走个几个月很正常。即使报到衙门那里,衙门只是告知让再等等。目下唯一确定的是还没有人发现这俩人的尸体。 所以王老八想得多就会害怕。挨打也只在家喝酒,不敢随意出门惹事情,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老实。 这位新里正汇报完王老八的情况后,接着又有些难为情地问许老太,能不能收他们村的冻鱼,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您放心,和上一任里正家关系近的,我不收。平日里爱在村里惹事品行不好的,我也不会收上来卖给您。”王家沟新任里正犹豫一下,又继续说,想卖给许家鱼的,就是那次闹洪灾,二道河去了他们村,那些给二道河曾行过方便的村民。 像是当初给空出屋子烤火的,给过热水的,还有那些没有随口诬赖二道河偷东西,还给作证帮忙捡过家禽的。 王家沟新任里正本不想提,其实他们村也有好人。 人性本就复杂。 以前跟着上任里正做恶事,有在村里生活要合群的无奈,不跟着上任里正,他指哪打哪,会被排挤出去。 也有发现做恶人后,确实方便,日子会更好过。王家沟村民们尝到甜头后,这才更抱团。 新任里正不想解释这些的,可是他来之前,村民们非得让他好好说说,说这叫缓和感情。 为的是免得他们村大雪天要出门卖鱼,一走走一天卖不了几条。最主要的,有的鱼种类,许家收货价钱比他们出门零卖给得还多。 新任里正说完后,就偷偷观察许老太两眼。 心想:完了,非让提,搞不好没有缓和感情,倒容易恶化。 面前这位许家当家的婆子,比刘老柱还不好说话。 你看她像是会与谁谈感情的人吗? 他瞧着,倒像是会翻小肠的人。非让提过去,别再让人想起过去的仇恨。 但王家沟新任里正在离开时,立马对许老太有了很大改观。 因为许老太应了,会收王家沟部分村民的冻鱼。 许老太考虑到眼下封江了,早就没有活鱼了,且江面还没有完全冻实,人在上面走都容易掉进冰窟窿里。要一直到十二月中旬左右才能开江,凿冰捕鱼。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都要用存货冻鱼。 而她家开饭铺子,还有做鱼松鱼丸鱼敲面等等,需要大量的冻鱼,收谁的都是收,王家沟离得近可以送货上门。 再加上整个江面全部破冰,能下船捕鱼要等到四月份。 四月之后,六七月还有一个55天的禁渔期。这个规定可不是现代才有的,而是自古就有规定,六七月不能捕鱼,为的是幼鱼繁殖可持续发展。他们村到那时也会花钱主动撒鱼苗,当然,这都是后话。 就是说,一年间里,总有活鱼会断货的情况,以她家的出货量,只靠他们村不一定供得上,要是能长期和王家沟合作也是利大于弊的,顺便还帮赵大山解了难题。免得两个村总掐架,镇亭也难当。 不过,许老太在和刘老柱商量过后,对王家沟村提出两点要求。 一是,十二月中下旬凿冰窟窿冬捕,王家沟不能再像往年似的相中哪块凿哪里。包括二道河也是。两个村要分地界的,王家沟的地界划拨远一些。 “晓得。”
王家沟新任里正立马答应下来,并且连连保证,不归他们的地界,绝对不去。
至于二嘛,涉及到开春种地,两村田地中间有个壕沟,这个臭水沟子往年一向由二道河收拾,收拾快半辈子了。 明年开始,由王家沟接手。 “这没问题,村民们干点活的事儿。”也应该轮到他们村了,王家沟里正心想。
示弱就应该有个示弱的样子,往后天暖和点,和二道河关系缓和一些的,到时他们村的村民们,也能蹲道口卖给商队煮玉米和咸鸭蛋啥的。 他们村和二道河比不了,自个没法建房开铺子。 二道河是整个村横过来挨着道路。 要说阻碍物和路边就隔座山,又提前知道互市消息,将山前面靠近道路的荒地买了下来。 而他们王家沟是从路上下来后,一直往里面延伸,要走很远才能进村,进村后也是竖着纵深。想和镇亭说,他们也希望在路边荒地建房开铺子,可是那路边荒地压根儿就不归他们村。那是归公家的,和二道河情况不同。 像他们村里有闯实的村民,曾找到镇里打听过,人家镇里回复,这一片只让设立一处接待互市商队的,收税准予营业。 总之,他们村将来想在道边做点小买卖,更不能得罪二道河。 王家沟新任里正离开时,许老太和刘老柱还笑谈道:“我瞅这人还行,说话不扯那些没用的。能应下的不往后托。多亏没选你提的另一个人。”刘老柱说:“那是你不知道,另一个叫王有才的,可会忽悠了,这个说话不那么捧咱俩。今日要是王有才来,能给咱俩忽悠找不着北,他嘴甜。”
许老太取笑刘老柱:“你净稀罕那没用的,我就不喜那嘘嘘呼呼的人。咱啊,该想的是让咱村将来发展好了,自己村里人都去干好活,那孬活累活完全可以扩招到外村嘛。王家沟离得近也是个选择。尽快让王家沟成为咱二道河的附属村,这才是正事。”
“要不说我比不得你,还是你敢想,不像我这么肤浅。我只寻思到,王家沟往后见咱要让开道走,说声老大来了,让咱们先过去就行了呗。”
俩人正说着村里规划时,即将要在许家开启帮工生活的满桌子,带着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媳,推着满满两车物什进院。 一车装着自己几口人的口粮。 虽然许老太早就说好会供饭,但是满桌子心想,又给那么高的工钱又供饭,老姐纯属为照顾她,那她就不能厚脸皮真就一粒粮食不带就来。没有粮食还没有菜吗。 另一车,装满帮许家做的被褥和衣裳。 许老太又急忙招待满桌子,这功夫刘老柱也去忙了。 满桌子先介绍大儿媳和小儿子,俩人给许老太行礼说客气话。 只是满桌子的儿媳妇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一句场面话,只能脸红冲许老太讨好地笑笑。 满桌子救场道:“儿媳妇叫小云,嗯那,年轻小媳妇面嫩,不像我一天叽叽喳喳的,老姐,你别挑理。”
许老太细看看:“有啥可挑理的,人都在于练,我家那个儿媳现在都练差不多了,慢慢就好了。而且这名多好听,不像村里花啊草啊的,人笑起来也跟那云彩似的,遇见阳光便会云开雾散,笑得人心里亮堂。”
许老太又特意问小云家里孩子呢,咋没给带来。 满桌子的儿媳妇听了夸赞,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脸红告诉许老太道,她爹娘去了家里给看顾孩子,顺便还能给烧烧屋子。 满桌子接过话道:“家里屋子不能空着,我就让亲家老两口去了我那里,吃住都在那。”
许老太立马听懂了,这般亲家吃住都在满桌子家,也是变相给自家省口粮。要是直接给粮食,作为亲家对方不会收,说让搬去帮忙烧屋子看孩子,就好一些。像大力,她给派出去走一圈,这才好意思收下一两的跑腿钱。 “来,叫大姨。”
终于介绍到满桌子的傻大儿。
“小姨。”“是大姨,比娘大,娘叫姐姐的。”
“小姨。”
满桌子指着她大儿子,对许老太笑道:“老姐,你瞅瞅,这可咋整,说他傻吧,没傻透呛,他还能看出来,你长得比我面嫩带劲,那得叫小姨。”
许老太也乐了,拦住让别纠正,愿意叫啥就叫啥吧。心里却有点可惜,又高又膀的小伙子,身高和她家老三差不多,能有一米八三或是八五。以前可是满桌子家的顶梁柱,脑子磕了一下却成了这般。 许老太示意桌子家的傻大儿坐下,“回头给这哥俩介绍我家老三老四,他们哥俩一个跟着我家老三,一个就跟着老四干。”
又道: “我已经和我们屯关郎中说了大小子情况。 他吧,实话说,我觉得医术不咋地。 可我家田芯却说她关爷爷行,起码医德行。 别看治死过人,那唬弄的人的郎中倒是治不死,他不给你好好下药,不给治,指定丢不了口碑。 田芯说,而她关爷爷在我们村,那是敢下药的,能两天治好,决不为挣钱拖三天,还经常帮大伙想招用什么便宜方子不用买贵药。 我就听了孩子劝,和关二秃商量一番大小子吃啥药。 又正好折腾老三老四出门,给田芯花了十五两啊,桌子,一本就十五两买一本叫伤寒论的书,还有另外三本我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很有名的太医写的,花我小五十两,哎呦,这个贵。”
许老太告知,就在昨夜,田芯急忙在书里翻找,稀罕的抱着看半宿,里面还真有关于去除脑中淤血的治疗方子。 “就这么的,我寻思让田芯拿着那几本书去找关二秃,两下给综合综合,看看能不能给大小子出一个眼下吃的药方子。你们要是同意,咱这就开始吃,药材银钱我出了。”
满桌子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不行,老姐,我自个有银钱。”
她万万没想到,老姐已经为她考虑得这么细致。 “你别和我争,也不准再磨叽这事儿。 总之,咱半年不好就吃一年,从明日起就开始喝药。 将来要是有机会去县城府城认识比关二秃子更厉害的郎中,咱再换药方。 反正镇上药堂的指定是不行,那位是关二秃的堂兄,我听着比二秃子还不靠谱。 早先多少年村里人尽皆知,俩人师承一家,那位比不上二秃子医术好,只是二秃子治死人了才被压制住。”
小云当即噗通跪地。 满桌子的小儿子叫虎子的也立马跟着跪下,眼圈通红非要替他大哥给磕一个。 许老太说,这是干啥,刚到家一个个就哭了? 人家大小子叫她一声小姨。 “当小姨的,给外甥治病咋了,是不是啊,大小子?好了后,那就等于是小姨的半个儿子啦。”
“是,小姨。”
满桌子傻大儿笑道。
给满桌子惹得也又哭又笑起来,说老姐你愿意认,现在也可以当你儿子,她双手奉上。 后头又埋怨起自己送衣服送晚了,没有赶在老三老四送货前,她是进村才知道提前出发了,比预计早走不少,还以为这两日才走呢。 许老太说:“雇不少人干活,干得快,就赶紧让提前走了。要不然外面欠那么多货,总像是拉了不少饥荒似的。也亏得早去早回,这两日雪下的那叫大。”而满桌子是打开新衣裳解释道,她之所以才来,那是给衣裳裙边又用心加工一番。 “你瞅瞅,老姐,田芯这两件衣裳的袖边领边还有裙边,我那儿媳都给缝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野猪毛,连外面夹袄都有。多亏我上回走,你给我塞的那把猪毛,多带劲。田芯呢?快让出来试试。还给她帽子上也安了俩毛球。”
许老太真心诚意赞道,真好看,只不过它是猪毛不是貂毛。 那这也挺好了,几个月前哪敢想。这把妥了,她孙女小白兔毛帽子,小黑猪毛球球帽子,还有挂脖子带绳手套,瞧瞧,都和衣裳看起来像一套下来的。 许老太一边说着,“还睡觉呢,昨日刚交了皂角说要好好歇歇,我就没管她,只早上让她吃两块枣糕。”
一边寻思,也该叫孙女起来吃饭了,两顿饭。
一起吃完,还要教满桌子学煮面,小云去包粘豆包。 结果推开大屋门一看:“……” “小芹啊,小芹?!”许老太找到儿媳妇问田芯,于芹娘说,如果没在村里哪个制皂姑娘家,就是去新铺子那里啦?确实有和她打招呼说要出门一趟,她还以为去找那些小姑娘玩啦。 因为今日,那些制皂姑娘们,还有侄女手下那帮老爷子组,非常滋润,二十位老爷子满村晃悠惹人嫉妒,听说在带薪休假。 可是刘老柱的到来,让许老太脸色都变了,说许田芯压根儿没在新铺子,人家白秀才还来啦,正在看做好的水滴钟,也在等许田芯。 妈呀,孩子啥时候丢的? 而就在刘老柱急火火要派人四处问问时,负责给村里水滴钟换水的老翟头给出答案:“一早就又、又被你三弟拉跑,去镇上啦。”
刘老柱气得不行,他赶明非踹刘老三一脚,咋就那么爱让许田芯蹭车。 老爹老娘回来了,昨晚老三就回了村,今早回镇上,那就自个回呗,拉什么田芯。 镇上回村里的拉脚车,只有郝银花的男人于加棍的牛车,于加棍的牛车还只在接近天黑才回,要各村凑齐一车人才走。 外面雪越下越大,你说这不是耽误事嘛,白秀才和许田芯那也是大买卖,人家在等着。 而且,刘老柱心想:知不知道连他和田芯一起去外面取货都要带菜刀的,很担心谁把这个会挣钱的孩子抢走,把他撕票。 当许老太让老三套车去镇上找田芯时,刘老柱已经出发。 “他是赶牛车走的?”
“没有,里正叔是套狗走的。”
十条大狗套一个车,这种下雪天拉爬犁比牛跑得快。 然后平日里没啥活干的老翟头,又蹦出来,磕磕巴巴告诉许老太说,刘老柱跑的可快了,也不知是人溜狗还是狗溜他。 十条大狗拽着刘老柱撒欢朝外撩,一路火花带闪电。 老翟头:真的,他是眼瞅着里正一路趴在雪地上,刮过树枝子,地主帽刮飞,多亏一直抓住绳子没松手,要不然差些被大狗狗们甩进壕沟里,嘴上狂喊着:“嗳?等一下,我没上车呢,没上车!”
“别、别等他吃下晚饭了,里正都容易、容易被狗拉到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