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提这个,小心老四和你动气。”
容氏压低声音道,还用手指了指外面。 荀卿染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容氏,急于要听下文。 容氏却往后靠了靠,不再说了。 俗话说老小孩小小孩,经过几次接触, 荀卿染也算是对容氏的脾气有些了解。 “老太太,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您歪一会,我给您捶捶腿。”
荀卿染笑着拿了两个靠枕,放在容氏身后,让她能歪的更舒服些。 容氏并未阻止。 荀卿染就轻轻替容氏捶起腿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容氏的脸色,见容氏脸上颇为受用,才低声问道:“老太太话只说一半,我的心跟猫爪子抓的一样。我刚进门,什么都不知道,就指望着老太太指点我啊。老太太,您发发慈悲,教教我,为什么一提起那两个字,四爷要生气?”
容氏低头瞧着荀卿染,噗哧笑了。 “看你乖巧,我就跟你说了吧。”
“唉。”
荀卿染更加卖力地给容氏捶腿。 “老四啊,当初他娘生下他,着实不容易,大病了一场,没精力照看他。我那时候身体还硬朗,就让人把他抱到我身边,亲自带着他。”
荀卿染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齐攸在容氏跟前与在别人跟前不同,原来有这个缘故。宁远居和宜年居离的这样近,也是因为这个吧,这祖孙两人感情真好。 “染丫头,你和我说实话,老四的模样,你觉得如何?”
容氏笑眯眯打量着荀卿染。 怎么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了。 荀卿染微微低头,这要她怎么回答?如果面前的是亲娘或者闺中密友,她一定毫不犹豫:帅呆了,姑娘我赚到了。可面前的是齐攸的祖母,这话就得斟酌了。若说不好或者一般,明显不符合事实。而且看容氏的样子,很以齐攸为傲,肯定会不满意。可若说的太好了,那会不会被认为是花痴。 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具表现力。 荀卿染低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容氏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不是我自夸,这孩子的模样,满京城都是数的上的。小五也是个齐全孩子,却还没老四小时候可人爱。画上的金童啊,善财童子啊,都不如他。因为生的艰难,我只怕他长不大。就按照原来老家的习俗,索性给他按女孩子的打扮,另外取了个乳名。外面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个小闺女。说起来可笑,有一次我带他去赴宴,还有不知道内情的,拉了自家的小子来,要和我结娃娃亲,却是要他去做媳妇。”
容氏说到这,又笑了一阵。 “因为那颗朱砂痣,攸儿小时候的乳名,就叫做胭脂。”
荀卿染睁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他那时可爱的紧。”
容氏似乎在回味往事,“只是后来懂事了,听人玩笑,就别扭起来,不肯再穿女孩的衣服,也不肯再要这乳名。那些小伙伴要是叫他胭脂,他二话不说,扑过去就揍。现在常和他来往的那些,大都是小时候被他揍服了的。就是长辈们叫他乳名,他也不理人,还和我闹起了别扭。我只好下了令,再不准人叫那乳名了,也不准人再提。这件事,府里年纪大些的都知道。”
容氏说到这,顿了顿,又道:“他后来不去读书,反下工夫学了枪棒,考武状元,轻易不肯言笑,不知是不是和小时候的往事有关?”
肯定不仅仅是有关,估计还是是主要原因。 府里年纪大些的都知道,那么齐二夫人和宋嬷嬷肯定是知道的。可这两人方才都不曾提点她。若不是她察言观色,察觉到这两人微微的情绪波动,因此存了心,故意私下和容氏提及御田胭脂米,要看容氏的反应,而是任着佟婉儿叫胭脂这个名字,那么…… “……你别因为他总板着脸就吓坏了。他是个极好的孩子,这不,才没两天,也没人教他,他就已经知道心疼媳妇了……” 容氏最后还是不忘打趣荀卿染。 荀卿染和齐攸在回宁远居的路上,荀卿染再看齐攸,脑海中就浮现出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听到胭脂两字,就皱起眉头,挥舞小拳头,见人就揍的情形,便有些忍不住笑意。结果被齐攸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才强行忍住了。 因为方才容氏嘱咐,郑姨妈客居在此,不比其他亲戚,要两人去看郑姨妈。荀卿染回到宁远居,便叫了桔梗麦芽,伺候她换衣服。想了想,又唤进宋嬷嬷来。 宋嬷嬷表情不卑不亢,安安静静地垂手而立。 荀卿染暗自点头,看宋嬷嬷这两天的行事做派,确实是个很称职的管家,……如果不考虑到对女主人的忠心的话。 “我想问问嬷嬷,佟嬷嬷的女儿进来当差,嬷嬷看她可有什么不妥?”
荀卿染故意模糊地问。 宋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就想对奶奶说,佟家的女孩刚进来,别的还好,只是这名字,却不太妥当。”
“哦?”
荀卿染示意宋嬷嬷说下去。 “奴才想,她那个小名,是叫不得了,还是改了的好。免得……犯了四爷的忌讳。”
“四爷的忌讳?我却不知,嬷嬷可否给我仔细说一说?”
“不怕奶奶怪罪,这却不是奴才能说的。不过,这事也不是秘密,奶奶或是问太太、老太太,或是直接问四爷都可。”
说话行事都是滴水不漏,如果能够为我所用,就好了,荀卿染暗暗道。 “嬷嬷是四爷跟前的老人儿,我,也是敬着嬷嬷的。以后大家在一起,还希望嬷嬷莫要和我生分,四爷的喜好忌讳,我知道的很少,请嬷嬷不要诸多顾忌,多提醒我,嬷嬷也不希望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奴才不敢,方才奶奶就去了太太那,奴才因此没来得及说。”
“恩,这件事就交给嬷嬷,另外给她改个名字。”
“这,奴才不是僭越了?”
“嬷嬷打理这个院子,一个丫头的名字,有何不可?”
宋嬷嬷没有就退下,而是略作思索,“那便叫她香秀吧,奶奶看如何?”
宋嬷嬷不肯自专,这样当着荀卿染的面定下来,也便是得了荀卿染的首肯。 “不错,就这样吧。嘱咐她,原来的大名小名,都莫再提起了。”
郑姨妈的香萝院在齐府西北角,从花园斜穿过去,再走过一段夹道,就到了。 郑姨妈知道齐攸和荀卿染要来,早带了人等在院门口,迎了两人到上房,这才正式见礼。荀卿染依然送了几样针线活计做表礼,郑姨妈则是拿出一对龙凤环佩给荀卿染做见面礼。 齐攸只陪着说了两句话,便和郑元朔去了前面书房。 “……不用改称呼,咱们却又更近了一层。”
郑姨妈笑着道。 因没见郑姝儿,荀卿染少不得问了问。 “昨天做针线做的晚了,今早她就有些不自在,懒懒的。这丫头,被我娇惯坏了。”
说着便让人去叫郑姝儿。 荀卿染拦道,“姨妈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姝儿妹妹年纪小,娇弱些,以后有得是相见的时候,不在这一时。”
郑姨妈依旧派了人出去,一会工夫,郑姝儿便挑了帘子进来。 郑姝儿一进来,就依到郑姨妈身边。她今天穿着一套月白的衣裙,头上只插了两三只素钗。多日不见,她面貌并无变化,只是神色倦倦地,全没有了第一次到荀家时的活泼。 “快去见过你卿染姐姐,哦,如今要改叫表嫂了。”
郑姨妈笑道推了推郑姝儿。 郑姝儿只扫了荀卿染一眼,依言向荀卿染福了一福,口里称了声,“表嫂。”
荀卿染赶忙站起来。 郑姝儿却不等她扶,就站直了身子,自去郑姨妈身边坐了。 郑姨妈摸着郑姝儿的头发,“她这些天,身子总不大舒服,精神差些,也懒怠梳妆。”
荀卿染自是顺着郑姨妈的话头,便又问起郑好儿。 “好儿妹妹那可有消息?”
荀卿染问。 在她过门前几天,郑好儿和荀淑兰便都被送进宫里,参选女官。 “一直让人打探着,还没准信。”
“姨妈也无需担心,以好儿妹妹的品貌,肯定没问题。”
“但愿如此吧。好儿品貌也就平常。”
郑姨妈自谦,“只是比一般的孩子懂事些,因此着人疼。”
说到这,却是替自家女儿骄傲了。 郑姨妈似乎并不为女儿担心,荀卿染能够理解,毕竟郑好儿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女孩,而且宫里有贤妃娘娘照应,是不用太担心的。 郑姝儿坐了一会,就说头疼。 郑姨妈便让她回自己屋去,好生歇着。 “……一家女百家求,攸儿是有福气的。姝儿这孩子,是个直性子。小孩子家,有些不懂事。我们心里,待你与过去没有两样,又结了一层亲,只有比过去更亲的。”
待郑姝儿出去,郑姨妈亲切地拉着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笑笑,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郑姨妈送出来,拉着荀卿染的手嘱咐,“没事常来逛逛,咱们说说话。”
荀卿染自然答应着,又请郑姨妈到宁远居做客。 “姨妈就当是带着妹妹逛园子,走累了,就到我那歇着。”
两人说笑着出了屋子。 “让人去前面找四爷。”
郑姨妈吩咐小丫头。 那小丫头答应一声,却没动地方。郑姨妈正要呵斥,荀卿染顺着小丫头的视线望去,不由得一怔。 齐攸正站在垂花门旁,侧身对着荀卿染,她面前那个月白色的人影,却是郑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