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垂下眼帘。齐二夫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地给她定了罪。看来先前的所谓下马威都不过是毛毛雨,这才算动了真格的。 容氏已经收拾妥当了,从绣墩上起身。荀卿染忙上前扶了容氏。 “老太太,”齐二夫人低声询问,“老太太,我这就把知情的人叫进来,老太太问问。也别平白冤枉了染丫头。”
容氏只是哼了一声。 “二老爷来了。”
一个丫头挑帘子进来禀报道。 容氏点了点头,就往外间屋来。 齐二夫人紧随其后,荀卿染也跟了出来。 外间屋内,齐攸正和齐二老爷低声说着什么,见了容氏出来,父子两人都忙站起来,给容氏请安。 容氏在矮榻上坐了,齐二夫人忙上前敬茶。 “二太太方才和我说什么?”
容氏接了茶,这才问道。 这毕竟是女眷房里的事,如果齐二夫人有心为荀卿染留几分体面,这个时候最好是暂时揭过。 齐二夫人见容氏问起,却是一喜。 “老太太,是老四房里的善喜无缘无故地没了,都说是染丫头吃醋害死的。可怜我千挑万选,特意找的老神仙卜卦,因那丫头是旺子的命相,才将她送过去服侍攸儿。这几年,他们小夫妻只得了个瑄姐儿,只怕也是因为没了善喜的缘故。”
齐二夫人叹了口气。 齐攸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齐二老爷却不由得放下茶杯,侧耳细听着。 “老太太,不如叫人进来问问,也免得冤枉了染丫头。”
齐二夫人慈和地说道。 容氏沉吟,这么一会功夫,她已经给了齐二夫人几次机会,但是齐二夫人却是紧追不舍。这份固执的劲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的厉害了。若不是顾忌着宫里的娘娘,齐二夫人也是一把的年纪,膝下也是孙儿孙女成群,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了。大家子里婆婆、媳妇有矛盾的不少,可是这般不依不饶的,仿佛冤家对头一般,却不多见,也不是兴家之道。 容氏没有说话,齐二夫人忙打发了人出去。一会功夫,就见张嬷嬷拉着宁远居的平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在地下跪了,张嬷嬷就将昨天向齐二夫人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善喜死的凄惨冤枉,王勤家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总督府里夜夜闹鬼。”
张嬷嬷说完,指着平婆子,“是她亲口说的。”
“奴才冤枉啊。”
平婆子大声喊冤,“张家的你我无冤无仇,你怎么害我。”
“是怎么回事?”
容氏问。 平婆子往前爬了两步,对着容氏申诉道:“昨个掌灯时分,奴才正往家里走,就被这张家的死活拉住,一定要请奴才吃酒。奴才那时劳乏的很,可禁不住张家的劝说,几杯酒肚,奴才就想回家歇着。张家的却不放奴才走,一味打听四爷和四奶奶在平西镇都做过些什么,后来又问起善喜。主子的事哪是奴才能浑说的,奴才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是不错的。”
容氏点头。 齐二夫人看着张嬷嬷,张嬷嬷转头看平婆子。 “你昨天明明说闹鬼……” “奴才喝多了,张家的逼得厉害,好似奴才不说些什么,就不放奴才。奴才就胡乱编了个鬼故事,并不管总督府什么事啊。”
平婆子道,“不过是不好白用了张家的酒菜,大家伙酒后,逗个笑,呵呵,呵呵。”
“扑哧”不知哪个丫头没忍住笑出声来。 张嬷嬷的脸瞬间成了黑锅底,齐二夫人的脸则成了紫茄子。 “好了,你们下去吧。”
容氏挥挥手。 平婆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陪笑着退了出去。张嬷嬷看了看齐二夫人,低了头也退了出去。 齐二老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容氏则是深深地看了齐二夫人一眼。 齐二夫人几乎撕碎了手里的帕子,明明都准备的好好的,怎么事到临头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齐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善喜的事,是我下了禁口令。既然太太一定要知道,索性就说出来,也免得太太疑神疑鬼,反而不好。”
齐攸就将善喜如何图谋要害荀卿染一尸两命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一条人命牵涉在里面,卿染侥幸逃过了一劫。这件事情,因为牵涉到流放的罪人家眷,只得交到衙门处置。善喜的供词,”齐攸瞟了齐二夫人一眼,“那奴才为了免死,牵三扯四,说是有人许了好处给她。都是家丑,我也不信,想法子掩过去了。善喜已经被正法,太太可以放心。”
这事齐攸已经和容氏说过,因此容氏脸上只淡淡的。 齐二老爷和齐二夫人却都是吃惊不小。 “是哪个许了好处给她?你可仔细查了?”
齐二老爷问。 “我,我放心什么?”
齐二夫人脸色灰白,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你……,”齐二老爷睁大眼睛看着齐二夫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毕竟不好在儿子和媳妇面前训斥齐二夫人。 “老太太,老爷,”齐二夫人觉得嘴里发苦,试图辩解,“善喜那丫头,看着还好,又是老神仙批的好命格,谁知道……” “老神仙!”
齐二老爷终于忍不住了,“哪里真有什么神仙?偏你就信那些鬼话。”
齐二老爷这已经是压住了火气,但是毕竟当着容氏,还有齐攸和荀卿染的面,齐二夫人不觉脸色通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太太担心那王勤家的,却是担心的对了。那件事更加的麻烦。”
齐攸又接着说道。 齐二夫人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善喜谋害主子,这已经十恶不赦了,那王勤家的事做了什么事,让齐攸都觉得麻烦。 “……说是生子的方子,会照顾人,五妹妹硬要了她去。五妹妹吃了王勤家的方子,受了她的照顾,这几年都不曾有身孕,还添了许多症候。五妹妹正在吃药调理,冯家那边还需安抚,王勤家的已经被我看押了起来。”
“胡闹,胡闹。”
齐二老爷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若只是在齐家内部也就罢了,这害人都害到姑奶奶家了,传扬出去,谁知道人家会说什么。 齐二夫人眼睛一翻,往后倒去。 屋里顿时乱了起来,谁也没看到冬儿正在门外,见此情景,急忙抽身退了出去。 宜年居大门外,齐二奶奶带着人远远地走了过来。冬儿从宜年居出来,迎上齐二奶奶,小声地说了几句。 “……二太太昏过去了。”
齐二奶奶顿时停住脚步,问冬儿:“可有人看见你了不曾?”
冬儿摇头,“只外面两个洒扫的小丫头看见了奴婢,屋里正乱,没人看见奴婢。”
齐二奶奶略一思索,就叫过两个小丫头来,“你们去宜年居,替我看着些。”
“大太太正找我有事,去的迟了可不好。”
齐二奶奶带了冬儿,掉头往回走去。 宜年居上房 屋内伺候的人不少,自然不会让齐二夫人摔到地上。荀卿染忙上前去,和众人一起将齐二夫人扶在椅子上坐了。 齐二夫人闭着眼睛,兀自不醒。 齐二老爷见老妻这般模样,要训斥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奴才这就抬了软轿来,将太太抬回去,请太医来看视。”
张嬷嬷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道。 许嬷嬷跟在荀卿染身边,这时便弯下腰,伸手手指,暗中用劲,掐齐二夫人的人中。 齐二夫人哎呦一声,睁开了眼睛。 大家少不得都松了一口气。 齐二夫人四周看了看,就看到齐二老爷黑着脸。齐二夫人推开众人,朝着容氏就跪了下去。 “老太太,老爷,是我识人不清。善喜,确实是老神仙给批的命格,王勤家的,那药,媳妇也吃过的啊。若是不好,媳妇怎么会留着她。媳妇是出于一片好心啊……”齐二夫人哭的声泪俱下。 “识人不清!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既是知道自己识人不清,为何还一个两个往染丫头屋里塞?咱们自家人听得你识人不清,外面人若知道了,该是如何想你?”
容氏看着齐二夫人,“若不是染丫头命大,你想想,你可有脸面再见老四,又如何和你老爷交代!”
“媳妇知道错了。”
齐二夫人低着头,“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记住今个说的话。以后你只管好生安养,孩子们屋子里的事,你还是少搀和吧。”
容氏道。 “是,媳妇记下了。”
齐二夫人此时却是只要容氏和齐二老爷不再追究这件事,什么都肯应下的。 “你回去歇着吧。孩子们为了你的脸面,宁肯自己担了恶名,你这做长辈的又是怎么做的?你好生想想。”
容氏最后道。 齐二夫人被人扶了下去,齐攸要跟着齐二老爷出去见客,也告退出去了。 “二太太年纪大了,性子固执,你莫和她计较。”
容氏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自然点头称是,一会摆上饭来,荀卿染就在宜年居陪着容氏一起吃了。 “你郑家姨妈就在府里住着,不比别人,你过去看看吧。”
饭后,容氏道。 荀卿染答应了,就带着人往香萝院来。远远地,就见香萝院门口,站了一男一女,见荀卿染来了,都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