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唤作田英的人反应极快,也不去躲,反手一把就抓过身后人胸前披风绳扣。 后头那人本就打马紧紧缀着,注意力全在后方,给田英一拽,连惊叫都没能来得及,连头带着半边身体已是给硬扯到了前者马背上。 田英骑术并不差,一个借力,几乎是同时,一个错身滚到了对面人马上。 就是这么眨眼的功夫,被拽来马背上那人还未能发出惨叫,就听“笃”的一声,像是什么钝器嵌入了骨肉,后头那黑影瞬间一团化作两团,还分做两边,飞滚了几滚。 其中一道黑影“铛”的跌落在地,另一道却是骨碌碌往前翻了几个面,直朝前方滚了过来。 赵明枝眼睁睁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糊了一地浆血,又红又黄、又黑又脏,等坐稳在地上了,却是耳朵挨地,颈部正对前方,断面处的喉管还在一抖一抖发着颤——原是一只正渗血头颅。 她强咽一口清涎,到底还记得前方射来箭矢,正要见势躲开,几名护卫早已擎枪持棒,纷纷相迎而上,将来袭箭矢拨打开去。 而先前逃跑的几骑听得后头声响,坐下虽不敢停,转过头去,却是争先恐后叫道:“厉将军,救命!救命!!!”
咬字生硬,听着不像晋人。 换了马的田英在新马背上喘着粗气,而原本紧跟其后的几名骑兵见得他先前动作,又看到那一匹驮了无头尸首马匹兀自前行,竟不四散,反而围拢,简直死士做派。 那田英喝了一句,等众人做好围拢,才昂着头,对着后来人叫道:“姓厉的,我已写了折子,马上要降蔡州朝廷,你同那裴雍此刻伤我手下性命,还要害我,难道是不愿西北说和,一心想要谋反吗?!”
他口音里只带了一点西北腔,官话居然说得还算流利,此刻拿话来做威胁,毫无滞碍,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再度举起手中弓箭,不对准后方,却是瞄向前头,竟像是要再做追赶,口中则是又大声叫了起来。 “我们几处寨洞私下结怨,见了人,自做了结,裴节度若看不惯,叫他自上折给蔡州天子,同我打口水仗,等他打得赢了,拿到朝中诏书,再来找我麻烦!”
语毕,竟是再度张弓搭箭,对准前方,又做拉弓之势。 此刻那后头人来势未歇,见他动作,想也不想,口中喝骂着将另一只手中物什挥臂掷出。 两人此回比上回离得更近,又一道黑影裹挟寒风,在空中打了一个转,终于直直卷到了田英面前。 田英一臂之内再无护卫,见得飞来奇袭,面色惊慌,勉强把头让开,那手却来不及再躲,整个巴掌被黑影直直绞断,携带血肉,和着那黑影,连着他嘴里惨叫,一并铛的跌落在地。 赵明枝距离田英只有二三十步,将前后事情尽收眼底,虽不知来龙去脉,也自心惊。 田英断了掌,手里弓箭自然也再拿不住,“啊”的一声惨叫,那断手悬在空中,却是再顾不得呼痛,回身叫道:“姓厉的,我降书已经写好,你要拦我降晋么?你此刻拦我,莫非当真要同裴雍造反?!”
又远远大声叫道:“裴雍,你是不是要反?我降书就在城中,已经送出,眼见就要同朝为官,你此刻伤我,同举旗造反又有什么不同?识相的便立马把我放了,否则不要怪我洞中数万兄弟拿刀来与我报仇!”
他口中先做威胁,余光却看再看此刻身后,先前逃走数人隔得已经太远,最近处只见得七八个护卫前后拦着,个个手中持有器械。 又看其后赵明枝,伶仃一名少女,面上戴纱,虽无什么名贵打扮,但看其身边人态度,再看她身形仪态,实在没有选择,却是放马先慢慢行了几步,冲着身旁人使了个眼色,再做猛地一打马,就朝着赵明枝方向扑来。 此人失了手掌,带着巨痛,虽未带有鞭子,动作反而更快,用剩余那手抽出腰间长刀,朝空隙处钻入。 他身旁死士也不慢,个个不惜身,各自来做掩护。 赵明枝前头护卫反应过来,先后去拦,因距离太近,又只有枪棍,并无刀剑,反而被对面人凭借蛮狠力气并拼死相博架势,一时压制。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眼见那田英就要冲到面前,赵明枝左右寻不到遮蔽,事到临头,反而镇定,抽手捉了腰间匕首,正要择机,却见一旁扑出一人,将田英拦腰勒住。 田英反刀才要去捅,赵明枝不退反进,拿那削铁如泥匕首冲他面门就要直扎,被对方反应过来,一刀先捅实身后,也不抽刀,直接空手去拿赵明枝手腕。 此人极擅近身摔打,虽然个子不高,体型却壮,尤其力气如牛,拖着身后人一人在地,行动竟然自如。 赵明枝自知力气不足,一旦被入了白刃,手中兵刃反而成了敌人助力,索性将手中利器远远一扔,仗着自己穿裤非裙非袍,一脚便朝对面人胯下踢去。 那田英早已警觉,本来伸手去捉赵明枝下足,可那手才伸到一半,早有马蹄声到了一旁,一柄长刀斜斜斩出,将他另一掌斩断而落。 赵明枝右脚收势不及,竟然踢实,踹在对面人裆部,令其发出一声绵延惨叫。 她那脚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见一只黑黢黢手掌,连着指头上戴的几只厚宽大金戒指,血淋淋一齐跌到了自己鞋面上。 那触感还带着湿意,实在叫她难以言喻,只敢别头,脚下却不能放,方才用力踩碾几下,就听再又几声惨叫,其人早被自侧身来的力道压倒在地。 赵明枝失了借力,险些跌倒,幸而被身侧人揽腰扶住,转头去看,原是满脸惊魂未定的木香,而对面一道声音再做响起,叫道:“什么降书?什么寨子?你再吵吵,那一寨兄弟过了今次,就未必还能姓田了!”
语毕,却回头叫道:“节度!”
声音熟悉。 赵明枝抬头看去,正见卫承彦,循他视线远远望去,却见军营门口站着裴雍,正朝此处点头。 她还未能完全把前后事情连在一处,卫承彦已然收回视线,一手捉了田英披散头发,另一手则是捏了地面捡回斧头,不等他反应,一斧斩下,犹如切瓜菜,竟将那田英头颅整个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