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小心摔死?二哥,你,咦,那老倌来干啥?”
正想怼自家二哥一句,却远远地看到了白凌子背着药箱往这边走过来,他眉梢一蹙,疑惑道:“是有谁病了吗?”
“二少爷,三少爷。”
见到两人,乔雨曲身行了个礼。 陆寻摆了摆手,问:“小雨,你们这是去干啥呢?还背着药箱?”
“是小主召见,至于所因何事,奴婢不知。”
乔雨不卑不亢地开口。 见问不出什么,陆寻无奈地甩了甩手:“行了,你去吧。”
“是,奴婢告退。”
乔雨一点头,带着白凌子往青禾居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陆寻不由得打趣道:“这乔雨,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死板啊,也不知道安然妹妹怎么教的,改明儿个,让她帮我调教一个出来。二哥,你说,诶诶,二哥,你去哪儿,等等我啊,二哥,二哥!!!”
青禾居,陆安然独自一人坐在六角亭里,看着水车吱呀不停,但那目光却有些许涣散,似乎透过了水车看向未知名的远方。 “小主,白神医已带到。”
忽而,侧方传来了乔雨的声音,陆安然这才回过了神,于是淡淡道:“过来吧。”
“是。”
乔雨一点头,向白神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凌子看着面前的拱桥,不禁犹豫了起来。 这两天虽然没出门,但他也从下人们那里听说了这位陆城主的光辉事迹,大笔大笔的银子用以扶持百姓不说,还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 对内宽容大度,收难民,分田地,免税银,免费教学,以工代赈,大力发展城镇经济;对外心狠手辣,歼鞑子,筑人头京观,立巨碑为二,上书‘犯吾历城者,虽远必诛’。 种种手段政策老辣无比,连他这个活了六十余年的人都感到惊心,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年仅十岁的孩子! 实在是难以想象,十岁的孩子居然能做到这般程度! 他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如果记得没错,好像还在挖蚯蚓斗蛐蛐? 嘶—— 不能比,不能比! 对了,当今圣上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好像在偷看丫鬟洗澡? 啧,心里一瞬间舒服极了! “白神医,请!”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语调微沉,瞬间将他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连忙点头,拱手:“劳烦姑娘了。”
“白神医客气。”
乔雨淡淡开口,继而带着人走上了拱桥。 白凌子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着走去,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随缘吧。 “白神医,请。”
陆安然抬手一指对面的凳子。 “陆城主。”
白凌子放下药箱后坐了下来,对陆安然一拱手,“不知陆城主找老朽来所谓何事?”
陆安然浅笑,柔和的笑靥如同三月和煦的暖风,很是温和。她伸手拿过酒壶,给白凌子到了一杯,笑道:“久闻白神医医术如神,只是不知到底如传闻那般还是沽名钓誉。”
一听这话,白凌子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砰的一声将酒杯杵在石桌上,然后起身,拱手,语气不善道:“既然陆城主觉得老朽沽名钓誉,又何必叫老朽前来?告辞!”
说罢,转身迈步离开。 陆安然见状,不慌不忙地自斟一杯,“空有一身如神医术却又敝帚自珍,不是沽名钓誉那是什么?”
这话不但不重,而且陆安然的语气相当温和,可却令白凌子脚步一顿,他猛地转过身来,不善道:“陆城主以为老朽不想带弟子吗?可自古以来,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谁愿意……” “那又有何不同?”
陆安然微微抬眸,淡笑着开口,但那柔和的声音却染上了丝丝凉意,隐晦而寒凉,却又隐藏得很好,难以察觉: “你说的没错,向来大家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可我不这么认为,”陆安然看着白凌子皱眉,不禁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教出了一个好的学子,你的学子教出两个学子,学子的学子又教出四个…… 而一个学子救两个人,两个学子救四个人,四个学子救八个人……”她顿了顿,抬眸看向白凌子。 似乎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了,白凌子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陆安然便沉下了眸子,继续自斟自酌:“没有那么多学子,但是却没有那么多大夫,白神医,你觉得……” “够了!”
白凌子深吸一口气,他看着陆安然,目光极尽复杂:“陆城主何须这般激老朽?”
“激将?”
陆安然一笑,将杯中酒一口喝光,看着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先生说的没错,是用激将法。但是先生扪心自问,若非如此,是否依旧会敝帚自珍?”
“呼~”白凌子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深沉:“会,而且老朽还会将它带进棺材里,谁也别想拿走老朽的一丝一厘,哼!”
闻言,陆安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怕他说实话,就怕他不说。她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本做旧书扔了过去,“先生可以看看这个。”
白凌子伸手接住,见手里这奇怪的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梢,但一看到上面的字时,心底顿时一震:“这,这什么东西?居然能书写!这,《伤寒杂病论》?医书?”
他迅速地翻开看。 只见扉页写满了目录,第一篇平脉法,第二篇辨脉法,第三篇六气主客,第四篇伤寒例,第五篇杂病例,第六篇温病脉证并治…… 看到这里,他瞳孔顿时瞪大,震惊地看了陆安然一眼,又迅速地低回头看医书。 “论曰。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 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 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 看着这些内容白凌子不禁感到一阵眼晕,“这,这都是神医之作,敢问陆城主,这是从何而来?”
成了! 陆安然一笑,“这是一位老前辈赠予我的。不知先生认为如何?”
这话一语双关,白凌子心里复杂无比,“若老朽不用心去教,学子害了人,老朽就推到陆城主身上,陆城主就不怕后人唾骂?”
“后人唾骂?”
陆安然倒酒,喝了一口,无所谓道:“后来人怎么评判我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让更多的人饿了有饭吃,病了有人医,累了有家回,不受灾袭,不受病扰,不受敌袭,百姓安居乐业,仅此而已。”
白凌子心下一颤,心里是复杂、辛酸、无奈、但更多的是震撼,最终,所有的复杂尽数化作一声轻叹,他弯腰拱手,十分恭敬道:“陆城主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