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衰草萋萋,秋声匝地。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几场秋雨过后,清晨的山石上已经依稀落了白霜。 卫长安的丧期满了百日,随即传来了智勇公府两位庶出的孪生小姐正式定亲的消息。 婚期就定在次年的三月十二,满打满算也不过还有六个月的功夫。 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非议,都说智勇公府才死了儿子没多久就要嫁女儿,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但有知情的人说,卫家拿这两个不受宠的庶女让两家姻亲帮卫宗鏞谋了个肥差----到峻州去督管八百里河堤修筑。 可说到底修河堤这肥差可不是谁都能捞到手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的确得抓牢了机会。 别说工程用的材料造价中间有多大的油水,就是每日里从每个修河堤民夫的饭食里克扣一两半两的粮食,几个月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因为要在冬春季的枯水期修河堤,所以卫宗鏞九月底就得动身,工程要到次年三月竣工。 若是中间有什么耽搁,甚至不能回来参加两个女儿的大婚。 如此反倒更能博得一心为公的美名。 与外界的非议相比,升官发财更加实惠。便是吐沫星子满天飞,也当不得饭吃不是。 因此不论外人怎么说,卫家可是已经高高兴兴地预备着嫁女儿了。 何紫云此时已经微微显怀,因为年轻,再加上平日里吃得睡得都好,尽管怀着孕气色也很不错。 如今她身边伺候的人中,第一得力的是个姓余的婆子。 她懂些接生的门道,还会摸喜脉,会看男女胎,口口声声说何姨娘这胎稳是儿子。 何姨娘自己其实没什么把握,毕竟隔着一层肚皮,她又没透视眼。 余婆子看出她有些犹豫,便说道:“姨娘放心,我还有个不传人的法儿,待到有孕百日咱们测一测,一定准就是了。”
等到何姨娘怀孕满了百日,余婆子叫人准备了十只碗,九个碗里扣着花,只有一只碗里扣的是个鸡蛋。 叫何姨娘事先到屋外头去,她在屋子里头安排好了,才叫何姨娘进来。 让何姨娘从倒扣的十个碗里选一个掀开,何姨娘看了半天才选定了一个,掀开一看里头是个鸡蛋。 余婆子拍着手道:“这胎稳是个小公子!姨娘方才进门时先迈的左脚,男左女右,如今把仅有的一个鸡蛋给掀出来了,再不会错的!”
何紫云听了自然高兴,说道:“十里选一,要不是天意是绝选不准的。老天爷肯眷顾我,我必要争口气!”
话音刚落,丫鬟进来说:“五姑娘打别业回来了,来看姨娘。”
何紫云对卫宜宁颇有好感,更佩服她掌得一手好人脉,因此满脸堆笑地说:“快请进来!沏好茶!把那什锦格子开了,把那里头的好蜜饯各样都拿出来些。”
再一回头就见卫宜宁含笑走了进来,穿着月白衣衫,藕荷色镶边,淡雅明丽,白馥馥的一张脸好似稀世珍珠。 何紫云迎上去,拉着卫宜宁的手道:“才多久不见,姑娘越发的标致了,这要是再过几年指不定要好看成什么样儿呢!”
卫宜宁含笑道:“姨娘夸赞得太过了,老太太惦记着家里,特意叫我过来看看姨娘胃口好不好,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还叫我回来开箱子给你拿两件二毛衣裳。”
何紫云听了倍加高兴,朱太夫人专意叫卫宜宁来看她,又赏东西,这可是头长脸的事。 因此连忙握住卫宜宁的手道:“好姑娘,你快先坐下歇歇,有老太太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恩典!”
卫宜宁随着她坐下,温言道:“姨娘如今怀着孩子,老太太自然也是高兴的,便是赏你东西也很是赏得着。姨娘也不必太过谦了,不是早就有句话叫恭敬不如从命么。”
何紫云一边亲自给卫宜宁斟茶一边说:“姑娘是最明事理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从命就是,还请姑娘替我多谢谢老太太。”
卫宜宁点头,又问:“姨娘胃口怎样?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何紫云笑道:“可煞作怪,自从有了这孩子只是想要吃酸的,辣的闻都闻不得。”
“那定是个男孩儿了,”卫宜宁笑:“当初我娘怀观音保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酸的。”
何紫云如今最爱听的话就是这个,喜得眉梢上翘,连声说:“借姑娘吉言!”
卫宜宁又道:“听说姨娘的父亲上个月补了缺,真是双喜临门。”
何姨娘忍不住得意,悄声说道:“这还是多亏了姑娘你的提醒,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呐!”
卫宜宁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姨娘是聪明人,知道为自己和娘家谋前程。谁不喜欢聪明人呢!”
何紫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若是可怜我,就再教教我!你知道我出生在小门户,没什么见识。”
卫宜宁道:“姨娘可不要把我当做女张良,其实我又懂得些什么呢!不过是看着别人家的旧事,依样画葫芦罢了。”
“谁不是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呢!”
何紫云幽幽叹道:“但只恨我没见过什么世面。”
“其实也没什么,说书唱戏的不是都有?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飞鸟尽良弓藏、先下手为强之类的。”
何紫云听了她的话不禁沉吟,卫宜宁又道:“姨娘也别太较真,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的。老太太还问呢,别的姨娘不知可也见喜了,顶好是都像姨娘这般,那咱们家可就兴旺了!”
何紫云的心忍不住沉了一下,别的姨娘自然也都想要争一口气的,难道只有自己想做人上人不成? 自己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前头还有一只老虎,后头有一群狼。 包氏虽然被软禁,和对外名头还在,只要她不死不废,自己就永远是个姨娘。 当务之急是先除虎再打狼,何紫云的心里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