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柳方进入了梦乡,睡梦中柳方像《封神演义》中雷震子那样,吃了烧饼,长出了翅膀,振翅高飞,在空中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师娘,还有卑微的父母,他们都抬头看着自己,柳方想收起翅膀落下,但怎么也收不起来,只能越飞越高,柳方急得大喊,猛然惊醒。柳方发现自己在车厢的后尾角,如果不是车帮挡着,自己早被甩了下去。车依然在公路上行驶,时不时的颠簸一下,厚厚的帆布堆上减缓了跌落的力量,车行带来的风减弱了暑热,反而有点舒适。月朗星稀,公路两侧的树木一排排向后掠去。有一个颠簸,柳方的头猛地撞在了车帮上,痛的他龇牙咧嘴,只是顾不得去捂撞痛的头,双手旋即死死地抓住车帮,以免在因车行颠簸而被撞。在紧张和疼痛中,车行渐缓,渐渐的开始有一些白色墙体的房子出现,柳方知道这时进入到一个村镇,江南的村镇里房子大都是傍水而建的青瓦白墙,“水墨江南”也就因此得名。还未等柳方去思想,过减速带的一个颠簸让因车速渐缓而放松的柳方猝不及防的撞到扯帮,这次头刚好磕到内角,柳方疼的“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车头上驾驶楼内的司机似乎感觉到异样,靠边停下车,上来观瞧,看到狼狈的柳方后,敦厚的用一口浓重的河南话问道“你是谁?干啥哩呀?”
“叔叔,我不是坏人,我被台风刮迷路了,在瑞安李家垟的时候看到您车停在路边,上面有纸箱和帆布,就想在上面睡一觉。没想到一下到这里了。”
柳方蜷缩在车的后尾角,怯生生地用广播里学来的普通话回答。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柳方心里居然有点骄傲。“哎呀,恁这可不好了,现在快到杭州了,这咋弄哩?”
憨厚的河南司机,搓着手,很无措的样子。“你知道咋回家不知道?”
师傅继续问。“叔叔,我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柳方,依旧蜷缩着低下了头,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拽着背心的下摆,摩擦揉捏。“弄那吧,你上前面来,我到车站拉点儿货,把你放到武林门,你坐长途车回家。”
河南师傅做了决定。柳方自觉地爬下车,走到前面,跟着师傅上了车。有了座位,再也不颠簸了,随着车行,省会杭州渐渐的映入眼帘,两边低矮的树木,依次掠过,街上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早起蹬三轮车和骑自行车的人,越近市区,早点铺子的油香味也愈加的浓郁。柳方的肚子又“咕咕”乱叫。师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说,“看破不说破”,这就是河南人的厚道。随着人群越来越多,两长排破旧的房子围着的汽车站映入眼帘,一辆辆还未开始营运的汽车排列着非常壮观,对“壮观”,17岁的柳方从乐清杨镇的小村子,第一次到了省会的第一印象,就是蹦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壮观”。在车站门口的一个饭铺前停下,河南师傅下车顺手从两座中间取出一个大暖瓶,然后绕过车头,到饭铺门口买油条,饥肠辘辘的柳方看到油条后,又开始没出息的吞咽口水。柳方看到河南师傅把暖瓶递给卖油条的男摊主,然后从女摊主这里买油条,一边吃一边等,又让摊主多拿几根用一根细绳拴上,不一会儿暖瓶递出,师傅回身走到柳方所在的一侧车门前,打开车门,对柳方说:“到了,下来吧”,流放听话的转身下车,肚子一阵“咕咕”乱叫。等柳方站定,师傅把手里的油条递过来,“赶紧趁热吃吧,孩子。”
柳方结果后没顾得上解绳子,立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慢着点,没人给恁抢”师傅一边说,一边又从蓝色的劳动布上衣口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钱,拿出一张破旧的10元纸币,递给柳方,“孩子,我只能帮恁到这里了。我刚才问过卖油条的,从这里出发到温州每天只有两班车,车票很难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买到票,你等着他们开大门,去试试吧。油条白吃完了,留着点,车在路上要一整天。”
柳方用沾满油的手,接过那张10元钱的纸币,一手提着油条,以手拿着钱,深深的弯下腰去,给河南师傅鞠了一躬。立起来冒冒失失的说:“叔叔,我叫柳方,您给我留个地址和姓名,等我挣了钱,我好报答您。”
“咦,傻孩子,你还挺有心,我家在河南开封,你咋报答。叔叔不要你报答,赶紧回家吧,白叫恁爸妈担心。”
师傅憨厚的笑着说,然后转身上车,启动,渐行渐远。多年以后,已经在西州小有成就的杨柳方曾尝试寻找过这位河南师傅,但那时候傻到连车牌都没记住,尽管多方努力,依然杳无音信。只是柳方公司内所有的司机聘用的都是河南人,每一次用完他们,柳方都会真诚的说一声:“谢谢恁,河南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