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柱子的阴影稍微遮阳的柳方,刚刚缓过来,一阵疼痛又袭击神经,才发现被尘土遮盖的伤疤通过奔跑时与鞋底的摩擦,又开裂了,而凉鞋的斜面又把脚上的大拇趾给磨破了,留下一道血红的印迹。吃完一根油条的卖鞋小伙,似乎也发现了,谄笑着用他那蹩脚的温州普通话说“对不起喔,我叫李桐福,温州永嘉天狮皮鞋的销售代表。你呢?“我...”杨柳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总不能说自己是流浪汉吧。略一思索,说:“我叫杨柳方,温州乐清的,本来要投奔叔叔学做生意,但没找到,又遇上台风了。衣服刮破了,鞋子也丢了。想回温州去,听说买不到票,也不知道钱够不够。”
杨柳方为自己随机应变编造的说辞有点沾沾自喜。“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不知道...”杨柳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回答。“你多大?”
李桐福继续问道。“17。”
“那你是阿弟。回温州的车票需要13.5,但的确不好买。你车费够吗?”
温州人到处做生意,自来熟,见到老乡既是家人,格外亲切。“阿哥,我本来就剩10块钱,买完凉鞋更不够了。”
杨柳方窘迫又坦诚的回答。“这样吧,阿弟,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卖鞋吧。”
李桐福爽快的出主意。一边说,一边拍拍自己那个大大的蓝色旅行包。“我不太懂呀?”
“你跟我来吧,一天下来包你学会。”
说着,李桐福拎起旅行包又朝着武林门车站走去。杨柳方紧走两步,伸手去帮忙提那件旅行包。李桐福也没拒绝,二人一人提一侧,这时杨柳方才知道这个旅行包有点份量,真难想象李桐福提着它在30多度的高温天气能和工商人员赛跑。这也是早期温州出外做生意人的常态。“阿哥,为什么我们不在环北小市场那边卖呢?”
“那边卖鞋的太多,都是做批发的,比我们便宜。再说我们没有摊位,进不去。车站这边出来进去很多外地人,机会多,卖掉一双是一双。”
李桐福边走边传授他的生意经。9月的杭州赤日炎炎,二人提着装满鞋子的旅行包,尽管挑阴凉地儿走,很快就汗流浃背,粗重的喘息声,也让二人很快沉默了,只是努力的提包向前走。终于来到了车站门口,烈日下,小商贩们拿着草帽,追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热情的用草帽给人扇着风,兜售自己的商品。有感兴趣的客人,就会停下来,用草帽和自己的身影给客人遮阳,让客人选购商品。李桐福很快也投入进去,杨柳方自觉地接过草帽提着旅行包,跟着他,不厌其烦的挨个去向来来往往的客人推销。“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你多大脚?”
中间有感兴趣的,李桐福就会低下头去,从包里取出鞋子,给客人试鞋,杨柳方就用草帽和身体为客人遮阳。一个穿衬衫略微谢顶的胖胖的男人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像保镖一样。左侧的提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右边的一手拿着帽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用胳膊搭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唯恐弄皱了。李桐福热情的迎上去,杨柳方也怯生生的向前,帮助招徕客人。“真皮皮鞋,出口转内销,老板,来一双吗?”
“多少钱?流(牛)皮还是猪皮?”
谢顶的胖胖的男人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仰着头,大剌剌的问。“流(牛)皮的,20元,老板,来一双?”
李桐福习惯性的谄笑相迎。“嗯,拉(拿)来我看看。”
“好嘞,老板。”
李桐福看了一眼胖男人脚上的黄胶鞋,大致估了一下尺寸,然后麻利的从旅行包里取出一双带着硬纸壳包装的皮鞋。掀开盒子,一股刺鼻的气息袭来,胖男人也被熏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在杨柳方拼命营造出的阴影下试鞋,李桐福则蹲下来,让胖男人扶着肩部,胖男人的两个保镖也一左一右帮忙,脱掉胖男人脚上的黄胶鞋。杨柳方闻到一股脚臭味儿袭来,半蹲在地上的李桐福被呛的差点跪下去。胖男人穿上之后,瞬间感觉高了一点,在原地活动一下,说“这方(双)孩(鞋)有点大了,还有吗?”
“有、有,老板。”
李桐福忙不迭回答。然后麻利的取出一双小一号的。四个人照原样手忙脚乱的帮助胖男人穿上新鞋,胖男人起身在原地踩踏几下。“攒劲(满意),比旧孩(鞋)服坦(舒服)。”
胖男人说到。“大(爸),这方(双)孩(鞋)亮活滴狠呐!”
其中一个保镖原来是胖男人的儿子或者侄子,对着胖男人竖起大拇指。“家起啥(一边儿去)”胖男人头都没抬回答。转头又对李桐福道“来三双,最便宜多少钱?”
“嘞吧(老板),识货啊。”
李桐福像遇到了财神爷,激动地连家乡口音都蹦出来了,哈腰握着胖男人的手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