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破问题？太诡异了。少年拧眉思索。纸人婆婆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容，裂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际，发出漏风的古怪的笑声。少年缓缓开口，说道：“那仆人说：昨日傍晚，河岸蹴鞠铺子掌柜发疯杀人，割下头颅，混在了球里。”

纸人婆婆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拉出了一个破洞。“小哥哥，你好棒哦！”

提灯少女鼓起了掌，笑得像只狐狸。少年长舒一口气，面色放松了不少。“听好了，第二题。”

纸人婆婆再次开口，嘴角的破洞不时地漏着风声。“一位独居男子，他的房子与邻居大概隔着十几步远，中间是一片草地。一日深夜，这男子被隔壁吵架声惊醒。之后又听到摔东西的声音，一会儿又听到牛吃草的声音，过了片刻，他听到有人撞他家门。”

“但他睡得疲懒并未起床开门，第二天，这光棍推开门发现邻居的娘子尸体在自家门口。请说出邻居家娘子的死亡过程。”

少年听完，眼皮直跳。如果说第一题变态，那么这一题就是变态中的变态了。题目中已清晰地暗示出了凶手便是邻居丈夫，一想到砍刀之声与牛吃草之声了，少年不寒而栗。能想出这种残忍题目的人，要比题目中的人还要残忍吧！少年清了清嗓子，“邻居丈夫用刀砍断娘子手脚，娘子倒在地上，独居男子以为是摔东西的声音，后面，娘子用嘴口咬着地上的草爬行，发出了声响，男子以为是牛吃草的声音，娘子爬到男子家门口，以头撞门求救。”

纸人婆婆依然没有表示，提灯少女走到少年面前，欣喜若狂，“小哥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眼光果然超级厉害哩，嘻嘻。”

一边说一边鼓掌，高兴地跳了起来。“聂丫头，休要高兴得太早，还有一题呢？”

这话是纸人婆婆对提灯少女说的。提灯少女吐了吐舌头，不再跳跃。“第三题，请听好。”

“一男娃，躲于床底，目睹一凶手正要肢解母亲尸体，男娃惊恐大叫。凶手吼道，‘叫什么，再叫先碎了你’，男孩随即说了一句话，吓得凶手夺门而逃。请问，那个男孩说了什么？”

白面少年皱眉思索，这道题与前两道题又大大的不同。三道题看起来毫无章法，但隐隐又有某种逻辑。第一题“人头化鞠”，发生常情之中，诡异于思索之后，考的是人的思考能力。第二题“丈夫杀妻”，发于细枝末节，案情清晰，特点是血腥，考的是人的胆量。这第三题“身体肢解”，难度不大，但却会让人对鬼魅世界有更深的体会，改变的是人的观念。思及此，白面少年咳嗽了一声，沉着地说出了心中所想。“男孩说——你刚刚已经剁碎过我了。”

少年答案刚一说完，纸人婆婆立即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浑身冒出蓝色火焰。纸人婆婆的脸上五官中冒出一股股黑红色的液体，随着这液体的流出，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闻的尸臭味，一息之间，便化为一滩黑水。少年被这短时间内的变化，弄得大脑一片空白，虽说那是纸人，可是它又明明是有生命的呀。提灯少女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小哥哥恭喜你哦，全对哦，你这么棒，不做我们判官，娘娘是不会放过你的了，嘻嘻嘻。”

“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要是回答错了，你们其实会放我走，回答对了，反而要留下我，是吗？”

白面少年欲哭无泪。“小哥哥，你这可不能怪我哦，你又没问人家。”

“……”少年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竟然无言以对。“好了，小哥哥，人家现在就告诉你朋友的去向，好不好？”

提灯女孩偏头望向少年。少年和声说道，“好妹妹，你说吧。”

“他是我们的判官，前面干得挺好的，可是偏偏要跟娘娘作对，便被娘娘给封印了。”

“封印？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死不活吧，嗯~小哥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不会是那种不正经的关系吧？嘻嘻！”

提灯少女一边说，一边朝少年挤眉弄眼。“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不正经的关系……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球。”

少年一边说还一边做出用脚踢球的动作。“哦，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是玩自己的球哩。”

提灯少女面露红晕，害羞地别过脸去，罕见地没有“嘻嘻”。少年不解，“有时候玩自己的，有时候玩别人家的。”

提灯少女转过脸来，“小哥哥，你只要完成任务，积累到一万分，就可以去封印他的地方。”

“什么一万分？”

“嘿嘿，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一听到她说叠音词就感觉她要骗人了。“当今世道这么混乱，冤鬼众多，我家娘娘大慈大悲，想要为这些留在人间的冤魂伸张正义，创立兰若会，正义执行人便是判官。”

“判官每完成一件冤魂的委托，便会获得相应的积分，一积分便可兑换一元宝，除了元宝之外，还能兑换各种法器、武功、秘典等等。心不心动，嘻嘻！”

宁采臣十分平静地说：“很心动！”

老子虽然想救乌鸡，但并不代表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哈哈，小哥哥你好坏，你根本就是想敷衍人家，逃离这里，是不是？”

“……”当场被拆穿，少年面色微红，好在灯笼的光也是红色的，看得并不真切。“小哥哥，你看看左手手腕，嘻嘻！”

一听到嘻嘻，少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同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抬腕细看，一条浮白色的肉虫正伏在那里，肉虫的一端正在往肉里钻，已经转进去了一小段。“啪”少年另一只手迅速拍去，但手心并没有传来肉乎乎的感觉，挪开手一看——虫子已然不见，而是化为一个虫子纹身，并且那纹身还在手腕上微微爬动。少年下意识去揉搓，但任他怎么搓，都伤不了那纹身分毫。一想到一条虫子在自己皮肤里，少年后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强装笑脸问道，“好妹妹，这是什么呀？”

提灯少女娇嗔道，“这会儿知道叫好妹妹了”鼓了鼓腮帮子后，才说道，“放心啦，它会让你越来越强大的，你要是把它给养好了，你将会成为没有人敢小瞧的存在。”

“你会这么好心？切！”

“呵呵……有它在身，无论你跑多远，娘娘都能找到你。”

“好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忠于兰若娘娘的。”

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什么娘娘身上，显然不稳当。“小哥哥，你能看透就好，嘻嘻，下面我就跟你讲下怎样完成委托吧。”

在提灯少女接下来的讲述中，少年砌底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处境：这个少女名叫聂小倩，她是个天生通阴人，天生见鬼，她在兰若会里的职务叫提灯人。提灯人的任务就是从鬼魂那里接取任务，然后将任务转述给判官，并陪伴着判官去执行委托。判官每次完成委托，会获得相应积分，这积分由判官与提灯人协商按一定比例分配。分配到手的积分，可以随意在兰若会的商店中进行兑换。当积分达到一万分时，判官可以选择退出兰若会。当积分为负数时，判官与提灯人都会被封印，从人间消失。每个月的五日、十五日、二十五日，提灯人必须为判官发布执行任务，缺一次扣五积分。判官没有选择或拒绝任务的权利，每少执行一次任务，也会扣五积分，或是任务失败，也会扣取相应的积分。听完少女的讲述，少年面色煞白，冤魂的委托，那必定是杀人报仇之类的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杀人多了，自然就难逃被杀的命运。少女俏皮一笑，“放心，我不会给你接太难的委托的……不过积分分配嘛……小哥哥，你可要照顾我点哦。”

少年微笑道，“好说好说。”

少女拿出一对鱼形玉坠，将其中一块递给少年道，“这是信鱼，你只要对着它说话，我便可以听到，来你试试。”

少年接到手中，玉坠手感清凉，仿佛是一块寒冰，按少女的指引，在鱼眼上轻轻一点，对着鱼嘴说了一句话：“自己行善，善莫大焉；逼人行善，恶莫大焉。”

少女按下鱼眼，鱼嘴里便放出少年磁性的声音。少年睁大双眼，满是惊讶，一个普通的长宁城少年，何曾见过这种稀罕宝贝。少女侧头聆听，听完之后，嘴角上翘，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头顶，“事情到你头上，抱怨有什么用嘛，老话说，祸福相依，只要做好了委托，这绝对是好事的。”

少年点头敷衍，然后追问了很多关于完成委托的细节，少女各自作答。他还想旁敲侧击，打探出兰若会的更多的秘密，少女一概不答，并严正警告，“泄露兰若会机密，必死无疑。”

一直到东翻出鱼肚白，少年才离开兰若寺，往城门走去——天亮时节，城卫才会稍稍松懈，少些盘问。回到府前，少年翻墙而入，宁伯的房间早已关灯——老人家守到深夜，早就守不住睡着了。少年步入卧房睡下，做了一夜的梦，稀奇古怪的梦。梦到自己成为一只虫子，飞出了院子，飞到了一块坟地之上，在那里飞来飞去，到处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