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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回 勇侍女冒死进谏言 狠夫人立威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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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鄂玉来说,找一个借口惩罚人,是信手拈来的小事。即使没有任何理由,老娘就不能打人取乐、罚人立威吗?这天,是鄂玉规定的府里旬会日。除了盖天大王去朝廷办事以外,全府人员照例都到大夫人院子拜见她,听她训话,让她感受作威作福的快乐。大院子里,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除了一个看王府大门的,奴才们差不多都到了。包括柔福在内,8个大王小老婆也都跪在下面。天气不好,灰沉沉的,刮着西北风。接着飘落起一粒粒雪花。鄂玉却精气神十足,坐在当面一张椅子上,两眼探照灯一般在人群里巡视。众人大气不敢出,低头屏息地熬着。“赵环环!”

鄂玉突然一声叫唤。柔福连忙答应:“奴才在。”

跟着浑身肌肉紧缩起来。“昨天下午为啥不去饭堂用餐?”

“奴才请夏枝跟大夫人报告过,奴才病了。”

“既然有病,怎么还叫小奴才把饭菜拿到房间去吃?能吃,就说明没病!你这就是跟俺摆夫人架子!”

“奴才不敢。”

柔福不想惹祸招灾,尽量轻言慢语,柔声细语。“哼,你有什么不敢的?仗着有一张能招惹男人的臭脸蛋,就不把俺放在眼里了!”

“奴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这样想,已经这样做了!”

鄂玉越说越生气,怒吼起来:“赵佶的闺女,什么了不起?一个窝囊废男人,亡国败家的货色,能生出什么好闺女来?”

“大夫人,您不能侮辱俺父皇。”

柔福一股怒气直冲顶门,忍无可忍了。“你敢跟俺拌嘴?反了你了!还父皇呢,而今就是俺大金养的一条狗,给俺添脚趾头,俺都嫌他嘴臭!”

柔福觉得整个人在迅速膨胀,快要爆炸了。对俺本人的任何羞辱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允许你随意侮辱俺的父亲!明明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激怒人,她也顾不得了,气冲冲地大声回答了一句:“大夫人,你也有父亲!”

这下好像小羊掀了母老虎一个响亮的耳光。鄂玉“呼”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紫涨,指着柔福,恨不能一口吞了她:“你、你,敢藐视尊长,辱骂主子,狗胆包天!执法的——”四个侍女立刻应诺:“在”!“还等什么?拖出来,重打四十!”

鄂玉声嘶力竭地咆哮。四个侍女答应,立刻起身,两个跑进屋内,拿来马鞭;两个跑上前架起柔福,连推带拉,押到前面。柔福跪着不吭声。两个打手挥动马鞭,另两个在一旁数着:“1、2、3、4……”鄂玉还恨恨地说着:“你敢仗着大王宠你,藐视本夫人,俺不能打你?俺就一刀剁了你,也等于宰一只兔子!大王又能把俺怎么样?”

众人一个个泥塑木雕一般不敢动弹。柔福咬牙忍受着毒蛇一般飞舞的马鞭。雪越下越大了,地上已经发白。当侍女数到“28”的时候,柔福一头栽倒在雪地,昏迷过去。夏枝哭泣着,以膝盖爬行,在雪地画出两条黑色平行痕迹,从人群里爬行到前面,哀求说:“大夫人,您把余下的鞭子赏给小奴才夏枝吧,九夫人她实在不行了!”

说着不停地磕头。鄂玉双眉一扬,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顶替九夫人?滚开!”

又转向侍女怒喝:“别理她装死,打!”

夏枝哭着退了几膝盖,眼睁睁地看着马鞭伴着雪花不停地落在伏地不动的柔福背上。40马鞭打完了,鄂玉余怒未消,下令:“谁都不准动她!散会。”

众人大声应诺着,纷纷磕头,起身散去。夏枝不敢上前,看了一动不动的柔福几眼,哭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正房的门帘放下了,接着里面传来关门声。空荡荡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忽然,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雪粒,从柔福身上掠过,有的纷纷落在她的头上,背上。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体一侧的衣服里,慢慢洇出,染红了一片积雪。天色渐渐暗了。雪粒密密丛丛地砸下来。柔福的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地上的雪粒,渐渐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浑身木僵,冰凉。想爬起来,却觉得两只手臂好像不是自己的,想动动两条腿,也不听使唤。要去见顺德姐姐、贤福妹妹了吗?就这样躺在这里冻死算了?不能,九哥会来救俺的。就是死,为了最后的尊严,也要爬回那个窝里去。母亲的面孔、九哥的面孔轮番在眼前浮现。她闪过一个念头:俺是太湖石,百孔千疮也死不了!俺会等到获救的一天!她活动了几下手臂,就伸手扒地,慢慢地爬行。地面的积雪被她的身体刮扫到两边,留下一道宽宽的痕迹,两边的雪粒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痕。她喘息着,挣扎着,缓慢地向前爬行。夏枝躲在院门外面,痛苦地探头看着这里,不敢进来。柔福终于爬到过道里,觉得身上有了暖气,背上火烧一般,两条腿却有些知觉了。她两只手抓住过道的门框,强撑着站起来,定了一会神,勉强挪了几步,来到外门口。夏枝见四周无人,小声叫唤:“帝姬,俺在这里。快,让俺驮你。”

说着把背靠近柔福,不由分说地背起她,迅速消失在迷迷茫茫的雪阵里。夏枝一口气驮回柔福,轻轻地放在炕上,关好门,打火点燃油灯,把炕火又拨弄了一下,就帮助柔福脱衣服。柔福这时才小声“哎呀”“哎呀”地叫唤。夏枝脱去柔福的上衣,看着她旧伤叠新痕,伤痕累累的脊背,含泪小声恨恨地说:“她简直是野兽!”

她找来药粉,让柔福趴在炕上。柔福气息微弱地告诫她:“今后,你千万,别替俺说话,当心她报复!”

夏枝泪珠啪嗒啪嗒地掉着,“嗯”了一声,一面给她敷药。三天后,柔福还没有痊愈,躺在炕上。完颜宗贤接连忙了几件军国大事,每天早出晚归。这天终于完成了手头事务,松了一口气,下午就赶回来了。在途中想到好几天没见柔福,忽然有些挂念,下了马,就到她屋子来看望。夏枝向完颜宗贤磕了头,就引着他来到里间。看见柔福躺着,他有些诧异:“天色还早得很,怎么就睡了?”

柔福勉强坐起来,要下地。夏枝阻拦说:“请大王原谅吧,九夫人有伤,不能行礼。”

完颜宗贤惊讶道:“怎么又有伤了?又是大夫人打的?”

柔福和夏枝都低头不语。完颜宗贤厉声问夏枝:“告诉俺,为什么?”

柔福:“大王别为难她,她不能说。”

夏枝猛然跪倒在地,哭着说道:“大王,您得救救九夫人哪!”

于是不顾柔福阻拦,把那天发生的经过,细细报告了一遍。这时,门外有个侍女在偷听。是鄂玉知道大王回来,让她立刻过来暗暗监听的。完颜宗贤听了,非常恼火。毕竟,大夫人过分了一些。奴才也是人嘛,没有什么过错,不能说打就往死里打。何况,柔福是自己跟陛下要来的宋朝老皇帝的帝姬,几方面的面子应该多少关顾一点吧!想到这些,他气冲冲地说:“本王已经劝过她,怎么还这样呢?待俺再好好说说她。”

柔福连忙说道:“大王千万不可,在大夫人面前提这件事,不然,她会更加生气。”

完颜宗贤明白柔福的意思,点头说:“也罢,你们以后注意一点。”

夏枝哽咽着说:“大王,九夫人没办法注意呀,大夫人一直看不顺她,故意要这样折磨她,简直是想要她的命呀!”

完颜宗贤听了,默然许久,说道:“人参不宜长在砂石地里!九夫人再忍耐一段日子,待本王想想办法。等你养好伤再说。”

说罢就出门而去。外面的侍女慌忙跑走了。当晚,完颜宗贤和七夫人歇宿,又询问了柔福挨打的事。七夫人对大夫人的霸道蛮横也很有怨言,就如实地说了那天的情形,跟夏枝说的大致一样。最后并且让他别提自己说过这件事。完颜宗贤这才确认,如果不想要柔福死,就得趁早让她离开王府,给她一个新的归宿。第二天上午,完颜宗贤上朝去了。他前脚出门,鄂玉就让两个侍女押来夏枝,劈头骂道:“贱奴,谁借给你的豹子胆,胆敢告本夫人的黒状!”

“夏枝不能不回答大王的询问。”

“大王问,你也不应该回答。”

“夏枝不敢违抗大王。”

鄂玉大怒:“不要一口一个大王,大王救不了你。敢违抗本夫人的命令,就是死罪!”

“夏枝情愿领罪。”

见夏枝没有磕头求饶,鄂玉怒不可遏,连声吼叫:“拖出去,打!打!”

四个侍女连忙应诺,两个架起跪着的夏枝,拉出门去;两个去拿挂在墙壁的马鞭。鄂玉一声断喝:“拿棍子!”

两个侍女一楞,连忙答应着,分别拿起一根木棍,跑到院子里。本来棍子都是用来惩罚男奴才的。鄂玉站在走廊上看着好戏登场。两个侍女把夏枝按倒在雪地上,退到旁边数数。鄂玉大声阻止:“不要数,只管往死里打!”

两个侍女高举木棍,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夏枝的背上。夏枝瞑目咬牙忍着,不停地喘着粗气,两只手分别紧紧地抓住一团雪勒着、勒着。雪粒慢慢从她的指缝里被挤出,接着,雪粒变成细细的水道流淌着。过了一会,忽然见她两个拳头一松,十个指头渐渐散开了。两个侍女停住打,看看夏枝,见她两眼紧闭,口鼻流血,一个侍女小声说:“大夫人,她昏迷了!”

“拖到后面,埋了!”

“大夫人,不能呀!”

柔福凄惨地叫着,从过道奔跑过来,在雪地跌了一交,又连忙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到夏枝身边,伏在她身上,哭着说道:“奴才求求你,大夫人,让俺背她回去!”

鄂玉一挥手:“把她拖回去。”

两个侍女应诺,拉着柔福的胳膊,不顾柔福哭喊,哀求,就地拖着她,一直拖出院子去了。两个打手放下棍子,拉着夏枝的手,向正房旁边的走道拖去,转弯拐向后面,不见了踪影。鄂玉冷笑两声,转身掀开门帘,进入屋内。院子里雪地上只留下斑斑血迹,凌乱的脚印和拖人的痕迹。在政务堂,完颜宗贤处理完几件公事,坐到火盆旁边伸手取暖。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报告大王,供应使徐还求见。”

“让他进来。”

侍卫掀开门帘,说一声“请进”。一个30多岁的汉族男子,大步走进来,大声说:“奴才叩见大王。”

就对着完颜宗贤磕头。“免礼,起来。”

“谢大王。”

徐还起立,禀告道:“回大王,春寒增供的木炭,200牛车,已经运到城里,如何分配,请大王示下。”

“宫里30车,每个王府10车,其余平均发给二品以上在京官员。”

“是,大王。”

徐还又小声说:“他们在山上套住一只雄虎,奴才给您带来一张虎皮,一条虎鞭,两个虎丹,孝敬您。”

说着解开身上的一个包袱,在案头打开,取出一个皮包,放在案上,又包好包袱。完颜宗贤笑道:“谢你的孝心。本王留你吃杯热酒吧。”

“谢大王恩典,奴才不敢滞留,得赶紧家去呢。”

“有急事么?”

“回大王,奴才在路上接到家里的急报,贱内死了。”

“哦,那就不留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徐还道谢、磕了头,起身退了三步,刚要转身出门,完颜宗贤叮嘱道:“你办完妻子的丧事,再来见俺一次,本王有话说。”

“是,大王。”

徐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退出。三天后,徐还再来拜见完颜宗贤,行礼之后,站立一旁等候问话。完颜宗贤笑道:“本王给你做个媒,怎么样?”

徐还慌忙道:“奴才多谢大王厚爱,照规矩,应该让三年——”盖天大王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你们汉人礼数太多,瞎耽误日子。现今你是金国人,应该按金国风俗办事。这个女子,包你可意。”

徐还默然无语。完颜宗贤:“这件事本王做主了。明天上午,你就备上马车到本府接人,本王前厅专候。怎么?还不谢恩?”

徐还无奈,只好磕头说道:“奴才谢大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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