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灵请的是她和何紫言两个人。可整封请帖却没有带何紫言一个字，就像是知道何紫言不会去一般。慕南絮带着依兰和素魄乘上了白展灵安排来的马车，马车一路向前，进到一条十分普通的巷子，车停在了巷子的最深处。两道朱红色的门，边缘处有点脱漆，铜环磨得很亮。一个貌似管家模样的驼背老人家正在阶前躬身等候，见他们到了，行了礼后就转身带路。过了府门，慕南絮才看到在门的背后挂了个牌匾——曲径。进了大门，是一壁彩绘，年岁有些久远了，不过依稀可以看清是龙凤花卉。继续向前，过了挡风檐后，入目的林园平淡疏朗，几间竹篱小屋掩映在碧池幽林中，门前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让人犹如置身农家，野趣盎然。虽然是别处心裁的建筑，可看上去与白展灵激进的行事怎么也不般配。老管家不引他们进屋，反而走向屋后的竹林，远远就听见了打斗声和古琴声。待得饶过屋子一看，后院的空地上摆着几张桌椅。白展灵身着一件浅黄色的薄纱正在抚琴，而数丈远处，两人正在比武，一使长剑，一用大刀。不消说，用剑者正是白小白，使刀的则是霍连祁。而他们两个，说是在比武，其实更像是在作秀，剑来刀往间带着优雅的节奏，与琴声浑然一体。阳光照在他二人身上，为他们覆上了一层浅浅金光，配以呼啸生风的兵器，打得煞是好看。一个是玩世的浪子，一个是孤高的王爷，白展灵竟然有这等本事让两个人做如此表演，果然有备而来。慕南絮伸出手，依兰见身上背着的箜篌递给了她，她寻着位子坐下，双手附在琴上弹了下去。弦颤，音起，风动。场没刀剑更急，红色的盔甲，水绿的长袍交替纷飞，行云流水般肆意。白展灵抬眸看了眼慕南絮，拨动琴弦的指尖赫然停止了动作。她默默注视着场内两人的招式，待到刀剑再次交锋之时，她指尖一钩，弦断了。“糟了。”

白小白手中的长剑脱手飞起，在空中划了个大弧后，插入地中，剑身不住颤抖。慕南絮收手起身，看了眼眉目停滞的白展灵，道：“本宫久违弹奏，有些过激了，这把琴本宫让人修好后再还给姑娘。”

白小白却直径上前抱起桌上的那把琴，笑道：“姐姐这琴断的恰到好处，不然我这输了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白展灵这才回神望向白小白，见他手中抱着自己的琴，抬起头回视他，“你向来不好好学习，输给祁王也是理所应当。”

白小白撇嘴，似乎很不满意白展灵的说辞，“什么应当不应当，虽然我兵器比不过他，可要是我们斗一下蛊术，他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以己之长比彼之短，也就只有白小白这种脸皮厚过城墙的神才做的出来。白展灵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没再理会白小白不正经的话，只是看着慕南絮淡淡的，“娘娘琴艺高超，是展灵不自量力想要破了娘娘的琴音。这弦该断，不用娘娘再修了。”

白小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人家既然要修你就将东西给人修就好了，反正娘娘有的是钱，说不准就将断了的琴弦改成金弦了。”

白展灵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盯着慕南絮又道，“，这世上不只有金弦，还有更多值得去珍惜的的东西。”

慕南絮还没来得及回应，白小白又哈地笑了，“我看你就是跟灼华在一起太久了，整个人都跟着佛系了。”

慕南絮听出他话里有话，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头。幸好，白小白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转口道，“其实我和祁王刚才是在热身，为的就是等娘娘你来。”

慕南絮露出询问之色。白小白又道：“娘娘在船上救治雅士时出神入化的医术被传了出去，我这姐姐就心痒不已，想着要跟娘娘讨教一番。”

说着，笑得眉眼弯弯。慕南絮看着他，当时船上就那么几个人，要传出去也只能是他传。“不过是身上凑巧带着止血的药粉，没有白公子说的如此神奇。”

慕南絮声音沉沉不动声色。“就算是凑巧，那也是娘娘有预见性啊。不然谁会没事将药粉随身携带。”

白小白脸上喜了又喜，看着慕南絮眉眼一起一扬的，似乎觉不会让慕南絮简单推辞过去。烦人至极。慕南絮在心中轻轻叹息，转眸看着白展灵，见对方同样也看着自己，眉宇间虽然尽显平淡，但眼底却有难掩的兴奋之色。她也很想与自己比试？为什么？她从小生在巫族，长在巫族，识药用药已经变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就算赢了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师姐，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何时，他们前面的桌子上就已经放了数十个小药瓶和好几种常见的药草。白展灵抬起一手，沉声道：“请赐教。”

她提裙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红色药瓶和蓝色药瓶倒入另一个空置的药瓶之中，摇晃了一下，又将另一个瓶子里的粉末倒了进去。此时昨日前来送贴的青衣女子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走了进来。她路过慕南絮身边，眼见偷偷看了慕南絮一眼，露出一种很诡异的笑容。她将白展灵配置好的药拿了过来，蹲下，摸了摸孩子的脸，道：“你将这个药喝了姐姐就带你去买糖吃。”

声音温柔的就像是母亲的喃语。孩子咀嚼着手指，看了看青衣女子手中的药瓶，又看了看青衣女子，乖乖的点头，抱着药瓶一口喝下去。手松，瓶落。孩子双手抓紧了自己的喉咙，身子整个向后翻了过去，眼泪不断的从眼睛里面流出来。错了！慕南絮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她以为白展灵所说的讨教只是两人对药理的认识，没曾想过她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拿人试药。依兰快速的展开慕南絮常用的银针后将孩子扶好，并只会素魄抓住孩子的手脚以防慕南絮在施针时孩子乱动。一切都是在转眼间完成的。慕南絮先用针封住了孩子几个重要的穴道，防止毒素扩散全身，而后抓住孩子的手腕，依据脉相找出桌上能用的上的药，喂孩子服下。挣扎慢慢停止了，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依兰将孩子抱了起来，单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他不至于太害怕。青冷色的刀锋划过，一刀斩断了白展灵面前的桌子。明亮的刀身还能看清楚白展灵淡漠的侧颜。又是一阵笑声，白小白小跑到霍连祁的大刀之前，手指在刀面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刀啊。”

明明不久前才与这把刀交过手，现在夸刀好，拖延时间，分散注意力的做法未免太过明显。“让开。”

霍连祁的声音中有一种决不能忽视的威严。白小白双手分开，举在两肩做出投降的动作，道：“别气别气，拿人试药这么大的事，又是当着娘娘和祁王做，明摆着是找死，你们难道不想听她怎么说吗？”

的确。当着他们的面拿人试药要不就是疯了，要不她就根本没打算离开过这间屋子。慕南絮看着她，似乎想要从的脸上找到答案，然而，她的脸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除了沉静看不出任何东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南絮问道。白展灵抬眸，对上慕南絮的视线以后又将目光放了下来，她捡起地上的药草，熟练的将它们区分开来。“你们不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给我定罪吗，如今有了。”

她的声音清淡的就像是飘进他们耳朵里的。慕南絮手指一颤，看着她。不论是将冥蛊咒送去夜阑，还是将百姓抓走布阵，白展灵都没有留下过明显的线索证明是她干的。所以她一直以为她虽然激进了些，但总归还是冷静的给自己留下了退路。至少朝廷无法证明她有罪，霍连祁就没法出兵抓她，剩下的，只要她不离开榆阳，巫族的事就巫族自己解决。可是，现在……“要不我总说我这个姐姐是个大人物呢，瞧这行事，瞧这态度，我这个弟弟一辈子都学不会。不行了，不行了，看来我还是适合睡金丝抱美女。”

白小白笑着挥了挥手，倒退两步坐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不合时宜的玩笑总是有合真实的话语。“不过在你们定我罪之前，这些人或许就要先去下面为我开路了。”

她话音才落，坐落在她身后的一大片竹林就朝左右两边展开。有老人，有小孩，他们或被绑在树上，或被关在笼子里，全身上下都有或大或小的伤痕。他们看见慕南絮等人，没有求救，只是竭力回避着他们的视线，蜷曲着身子，抱住自己，不让自己暴露在光明之下。“怎么样，娘娘有办法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