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从大门出来的时候,发现李一二低着头坐在门外,一脸的丧气。 走近一看,这才发现李一二竟是鼻青脸肿。 “你怎么了?”
陈放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李一二摇了摇头,“摔了一跤。”
陈放哈哈笑道,“别的也就算了,脸上这四个指头的巴掌印也是摔的?”
李一二一脸正色道,“当然是摔得,正好摔到了被人的巴掌上。”
陈放会意的点头,“一定是一个不长眼的笨女人,才会恰好把巴掌凑在你的脸上。”
李一二攥着拳头道,“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陈放赞同地拍了拍李一二的肩头,“你感悟了人间正道啊。”
李一二道,“陈妙除外。”
陈放道,“她不是女人?”
李一二道,“她不可怕。”
二人都笑了。 陈妙不仅是女人,还是一个女妖精。 女妖精通常都是勾人魂魄,吃人心脏的,而陈妙这个女妖精非但不会加害任何人,反而还对陈放特别的细心。 她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好了一些粮草和酒水,还准备好了一件换洗的衣服和内衣裤袜。 最终将包裹放在陈放身上的时候,她低声道,“老大,真的不要我陪你去么?”
陈放摇了摇头,“对方也是妖族,若是真的遇到你,说不定……” 陈妙自然知道,只能叹息道,“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切记要小心。”
陈放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妙道,“临邛城周围很大的,况且他在不在城里都难两说,西朝秋浦,北接大泽,东是双龙峰口,南望豪情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
陈放道,“我知道。”
陈妙道,“那你打算怎么找到他?”
陈放道,“如果你要到一座山上去,你叫山过来,山会不会过来?”
陈妙摇摇头,“当然不会。”
陈放道,“所以只能我自己去山上了。”
他确实只能靠自己去山上。 …… 自从离开陈国京城之后,陈果果就再也没有坐过马车了。 但现在,她坐在马车里,平静的看着外面。 身侧坐着的是郭大师。 郭大师很占地方,本来可以规规矩矩坐六个人的马车,却因为郭大师,陈果果几乎已经没有坐着的地方了。 但是她一点都不恼怒,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 陈果果歪着头看着郭大师,“我是道奴?”
郭大师连眼皮子都没有睁开,淡淡道,“嗯。”
陈果果满肚子的疑惑,“我是你的道奴?”
郭大师有些不耐烦,用手扣了扣鼻子,将连出来的鼻屎随手抹在马车下方的木头上。 陈果果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坐那边。 他忽然坐起身,看着陈果果,“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道奴?”
陈果果看了看郭大师一脸的横肉,又低头看了看他为自己买来的新衣裳,点点头道,“不知道。”
郭大师笑了笑,“每个人身上都有道元,这个道元在练武之人的口中叫做丹田,这里面储存的不仅有修炼的气息,还有人最根本的精元,这精元对于我们这修道之人来说,可是大补!”
陈果果道,“我是你的补品?”
郭大师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陈果果道,“你要拿我泡酒么?”
郭大师想了想,“那味道一定很好。”
陈果果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
郭大师笑道,“你可是我唯一的道奴,暂时不会杀你,至于什么时候杀你……要看你的表现了。”
他对着马车另一侧扬了扬脖子,“看看吧。”
陈果果有些不解,却还是撩开了马车帘子。 外面是萧索的街景。 陈果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卖面的摊子,摊位上是一个戴着白布帽子,打扮成小二模样的中年人,正拿着三碗热腾腾的面放在桌上,他的笑容十分灿烂。 可陈果果却哭了。 那是她的父亲,六品大员,陈德正。 郭大师凑了过来,那副常年不洗澡的呕臭传到了陈果果的鼻子里,她却不敢躲避,生怕这郭大师一个不高兴,将自己玷污。 可是郭大师却看到了她的表情,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有味道?”
陈果果老实的点了点头。 郭大师嘿嘿一笑,两坨肥肉颤抖着,脸上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为什么哭了?”
陈果果道,“我若是个男娃,或许父亲就不会现在这般受苦了。”
郭大师摇了摇头,“你错了。”
陈果果道,“我确实是错了,我就不该是一个女娃。”
郭大师道,“你即便是个男娃,你父亲也是这般下场,甚至比现在还要惨。”
陈果果惊讶道,“怎么会?如果是的话……” 郭大师道,“如果是的话,你本该上战场杀敌,现在或许是个死人,而他老无所依再加上……” 心思颇深这四个字,郭胖子实在是说不出口。 于是他叹息了一声,“见也见了,也该放心和我回道院了。”
陈果果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己已成为了道奴,已经成为了泡酒的药引子。 她茫然的回头看来,眼泪汪汪道,“能不能……别把我和蛇泡在一起,我……最怕蛇了。”
郭大师笑了笑。 他笑起来眼睛像是月牙,一大坨棉花一样的肚子还在抽搐。 陈果果想要摸一摸他的肚子,却又不敢。 郭大师并没有把她泡酒,也没有把她泡了茶,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很好的房间和一个很大的蒲团。 若是没事的时候,她就在蒲团上坐着,听郭大师训斥临邛城道院的弟子,该休息的时候,她就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不在四个方向的厢房,没有和任何一个弟子住在一起,只有她一个人,而她的房间正对着三十步的地方,就是郭大师的房间。 她的蒲团也不在弟子的群里,而是在郭大师的身后,所以每一次郭大师讲道和训斥的时候,她能看到整个临邛城道院弟子的脸,却看不到那张肥嘟嘟的脸。 陈果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这个大胖子,但一切都在这个晚上都改变了。 三更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陈果果猛然惊醒,卷缩在被子里,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外面。 一个大胖子走了进来。 她想起了父亲当日是怎么把自己交给这个大胖子的,那种赤条条的样子,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来到临邛城后,她找到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很精致,也很锋利,她一直都用这把匕首防身,现在似乎已经要派上用场了。 她握紧了匕首。 郭大师走到了她的床榻旁边,轻手轻脚的坐了下来。 陈果果已经闭上了眼睛,她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攥紧了匕首,企图可以让这一切痛苦都结束的早一些。 郭大师却说话了,“你还没睡。”
陈果果点点头,睁开了眼睛,她很少流泪,即便是在害怕的时候也很少流泪,“没有。”
郭大师直接蹲在了地上,却又因为险些抓不住床榻,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陈果果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了郭大师的胳膊,对方的体重实在是太重了,差点儿将她也带倒。 郭大师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却看到了陈果果被子里的匕首。 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匕首。 他的脸色变了变,“你要杀了我?”
陈果果没有说话,低着头不敢作声。 郭大师又用手撑着地,艰难的站起身来,无奈道,“我只是……唉……”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贴心的将门关上了。 陈果果很敏锐,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郭大师洗了一个澡,身上已经有些一些香味,他想问问自己,还臭不臭。 “郭大师!”
陈果果叫了一声。 外面似乎已经没了声音。 “你还是有点点胖……” 陈果果立刻捂住了嘴,像是偷吃糖果被发现的样子,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那天以后,陈果果再也没有在饭堂见过那个肥胖的身影。 …… 陈果果是道奴这件事,似乎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她若不是道奴还能是什么?她没有临邛城弟子的道袍,也没有长工的布衣,也没有其他弟子需要上的课。 她好像每天只需要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就够了。 这确确实实像一个道奴该做的事情,吃好睡好,等到合适的机会,吸取精元。 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 陈果果也在想,是不是成为道奴需要自己心甘情愿,所以郭大师才回来讨好自己? 郭大师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陈果果看了看自己的虎皮帽子和小红鞋,一身花花绿绿的彩衣,说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教我道法?”
郭大师道,“道奴学什么道法?”
陈果果道,“你看你看!你还说不是要吸干我!”
郭大师笑了笑,“现在还没到时间罢了。”
陈果果害怕道,“是不是和杀猪宰羊一样?要先养得白白胖胖的?”
郭大师哈哈大笑,“当然!当然!”
陈果果又开始寝食难安了。 她来到道院半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儿。 第一件大事儿,听说有一个妖怪带着一个法器来到了临邛城的周围,自那以后,道院弟子再也不允许走出道院。 第二件大事儿,一天晚上,一个人摸到了她的房间里。 那个人的脚步很轻,手里拿着一把迷药。 陈果果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郭大师,所以再次攥紧了匕首。 但他没有走到陈果果的床边,一个巨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臂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身影不如陈果果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般肥胖了,但还是看得出,这个人才是郭大师。 于是那晚上所有临邛城道院的弟子,都被叫到后花园里,郭大师将那个人丢在地上,陈果果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辛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