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玲欢身上的伤口还历历在目。 但她却十分享受般的躺在小船上,悠然的看着月光。 她并不急着做什么,目光随意飘摇着,一会儿用手泼洒一下湖水,一会儿逗一逗湖水里的鱼,不亦乐乎的样子。 此时的陈放就靠在船沿上,她既然不急,他就更不急了。 现在若是说一句上岸走比较快,陈放估计要当场被她一刀抹了喉咙。 这人的疑心病不亚于曹观木,甚至因为是女人,敏锐的感官加持之下,更是要比曹观木还要更甚,男人窥探的是动作,女人窥视的是心。 当一个女人打算窥探你的心事,千万要记住不要去看她的眼睛,否则这个时候,女人想什么,事实就是什么。 陈放没有去看她的眼睛,看的是鱼的眼睛。 曹玲欢缓缓道,“位置在哪儿?”
“隆阳城。”
陈放回答得很快,也十分的自然。 他早就在脑海里想好了一切应对的台词。 在骗人的时候,他通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件事情当成真的,这是霜叶教他的道理,若是这件事连你都已认为是真的,那才能够骗人。 曹玲欢慢条斯理地问道,“隆阳城哪里?”
陈放道,“三教寺中。”
曹玲欢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似乎只去过三教寺。”
陈放道,“是的。”
曹玲欢道,“听说江如意死的时候,你也在场?”
陈放没想到她回这么问,但仍然对答如流道,“是的。”
曹玲欢道,“你是怎么知道江若渝的?”
陈放道,“就在江如意的葬礼上。”
曹玲欢道,“你出席了她的葬礼?”
陈放道,“是的。”
曹玲欢道,“传闻她是整个紫云山下四城里……哦!再加上唐家堡里,最漂亮的,是么?”
陈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曹玲欢噗嗤一笑,“你怕我杀了你?”
陈放道,“谁不怕被杀了?天王老子都害怕。”
曹玲欢道,“谁能杀得了天王老子?”
陈放道,“就是因为怕死,天王老子才勤奋修炼,变成了天王老子,不怕死的都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怕死的。”
曹玲欢笑了笑,用手指挑了挑陈放的下颚,“你确实怕死。”
陈放道,“我当然怕死,我这一生从不说谎。”
曹玲欢道,“听说你用毒是一把好手,可至今为止却从未用过。”
陈放道,“我为什么要对你用毒?”
曹玲欢微笑了起来,“总有一些不长眼的废物喜欢挑战比自己强大很多的敌人,然后以此来换取一次死亡的能力。”
陈放道,“别人要杀我,我自然要杀别人,你只是想要银子,且不会杀我,我为什么要对你用毒呢?”
曹玲欢明显有些意外地看着陈放,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芒,“我……不会杀你?”
陈放道,“你当然不会。”
曹玲欢道,“为什么?”
陈放道,“因为你知道,我还有其他的宝藏。”
曹玲欢竟是嘤地一声大笑了出来,“你果然聪明!聪明地让人喜欢。”
陈放道,“所以我没有在曹观木面前告诉你这件事。”
曹玲欢的媚眼斜斜地瞟了一下,微笑道,“你是爱上我了么?”
陈放低下了头,叹息道,“我这种人,能活在这世上,便已经算是厉害的了,又怎么敢谈感情。”
曹玲欢道,“看来你活得很明白啊。”
陈放道,“活就得活明白,明白自己该干什么,明白银子该花在哪儿,明白该跟随什么样的人,才能活得很好。”
曹玲欢躺在船上,修长的腿荡漾在陈放的面前。 她猛地坐起来,向后看去。 陈放也看了过去。 阴冷的夜空里,黑漆漆的岸边站着一个人。 瘦得皮包骨的人。 曹观木。 他的眼神十分的阴冷,像是一匹看到了猎物的狼。 曹玲欢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是坐在船头上对着他招了招手。 曹观木背着手,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那股冷漠的神情淡然了许多。 船缓缓靠岸。 陈放低着头跟着曹玲欢走上了岸。 他俩似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两个人都十分的平静,曹玲欢蹦蹦跳跳,宛如一个小姑娘一般走到了曹观木的身侧,微笑着道,“我们一起去吧?”
曹观木目光没有焦点,淡淡道,“去哪儿?”
曹玲欢道,“去隆阳城三教寺,找那剩下的金叶子。”
曹观木侧身看了一眼陈放,低声道,“是真的?”
曹玲欢当即道,“当然是真的。”
陈放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多说一句话。 曹观木道,“让他去取出来。”
曹玲欢道,“你不怕他跑了?”
曹观木道,“他敢跑么?”
曹玲欢笑了笑,“那我们去哪儿等着?”
曹观木道,“隆阳城外十里坡等着。”
曹玲欢道,“好啊。”
她嫣然着转身,看向陈放道,“你听到了么?”
陈放道,“听到了。”
曹玲欢轻轻一笑,搀扶着曹观木的胳膊,向前走了出去。 陈放立刻跟上。 这是陈放第二次回到隆阳城,那扇熟悉的大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忽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 按理来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是他却非出现不可。 江如意和他已经将声势造大,现如今那些想要杀了他的人,大多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行动轨迹,现如今他早已面临四处杀机。 此时陈放走到哪儿,都是险境。 但他现在要将这个险境彻底颠覆。 需要的,就是金叶子。 江如意已经将三十片金叶子给了苏流年,此时的苏流年早早已经到了三教寺在做准备,可是现如今对方让自己取来,陈放的计划就已经失效了。 不过没有关系。 计划本就赶不上变化,陈放脑子里的想法也已经开始了变化。 他走入隆阳城的那一刻,借着月光便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缓缓出现了一行人。 陈放驻足,转头看去时,角落里走出了三个人。 一个手持长剑,长发飞舞在身后,另一只手抓着酒壶,一边喝酒,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一个银枪负在身后,沧桑的脸上满是胡渣,他坐在地上,吃这一块冰冷的馒头。 最后的人站在房檐上,身侧有一把弯刀,闪着银色的光芒。 持剑的人是韩玉,拿枪的人是丁元,站在房檐上的是胡宗生。 八月十五。 人至灯灭。 北风寨的人总会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他们虽然不如邪鸦的血十三煞,可是除开血十三煞之外,他们便是这天下最强的杀手。 胡宗生笑了笑,直接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淡然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丁元低声道,“白来的东西总是不好拿。”
胡宗生道,“老丁,你总是疑心病太重了,你认为还有比我们快的人?”
丁元道,“不是我认为,是我看到了。”
胡宗生道,“又是血十三煞?”
丁元摇了摇头,“如果是血十三煞,我就转身跑了,既然能和你说,就说明我不会有事。”
胡宗生道,“既然不会有事,又何必说?”
丁元道,“因为这个人不会杀你,但你却又不能把人从他的手里夺走。”
胡宗生惊讶道,“天下还有这种人?”
丁元道,“他就在那里,你为何不自己去问问他?”
胡宗生转头看去。 陈放已经驻足在了街道的中央。 他在十字口的正中央。 胡宗生在他的左手方,而他的右手方却又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持刀的女人。 那把刀很长,也很锋利,比她整个人都要长。 她笑了。 月光下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美。 她笑起来,两个酒窝就像是也会微笑一般。 任谁看到这幅笑脸,都不会错过。 陈放看着她,满脸的诧异。 他计划过所有人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唯独没有想起她。 可她确是最先出来的一批人。 萧重云。 萧重云将刀直勾勾插在了身旁,目光望了过来。 胡宗生笑了笑,“一个丫头片子?老丁,你究竟想说什么?”
丁元道,“她是丫头片子,我没有让你看她,我是让你看她身后的人。”
胡宗生又看了一眼,“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丁元道,“你觉得以她的实力,她敢这么站在你面前么?”
胡宗生道,“她的身后没有人。”
丁元道,“若是她的身后没有人,那人一定在她的肩膀上。”
胡宗生道,“她的肩膀也没有人。”
他虽然这么说着,脸色却已经变了。 丁元道,“如果那人不在她的肩膀上,就一定在她的头发丝里。”
胡宗生怒道,“一个人怎么可能躲在另一个人的头发丝里!”
他大怒着,直接冲向了陈放。 陈放没有动。 萧重云缓缓道,“我师父说,你再走一步,就杀了你。”
胡宗生攥紧了拳头,怒声道,“让他出来!”
萧重云道,“你知道他出来的后果么?”
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已明白了丁元的意思,试探道,“他来了?”
萧重云道,“当然来了。”
胡宗生道,“他要杀陈放?”
萧重云道,“没人能杀了陈放。”
胡宗生笑了,“你来,是为了要保护他?”
萧重云道,“并非是保护他,而是需要他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胡宗生道,“他认为他能带走陈放?”
萧重云道,“这和你有关系么?”
胡宗生笑了笑,还没等他说话时,身侧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和他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和我有关系,并且有很大的关系。”
陈放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不知何时从正前方走来的人。 曹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