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六月初八。 临邛城湖泊中心有一个湖心亭。 那通往湖心亭的桥已经断了。 但里面却还有人。 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袍的姑娘,端坐在那里,她温柔地抱着一只黄雀。 黄雀就趴在她的手心,似乎在惬意地睡着。 而在女人的面前,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男人的面容很平静,正在轻轻抚琴。 一阵悠然而又冗长的曲子游荡在整个湖泊之上。 忽然,远处的岸边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不大点儿的孩子,孩子的步伐并不快,比起一般走路的速度要满上一些。 可他走的却不是路,而是水。 他在水面上行走,却比走在路上更加的踏实,舒服。 水面很亮,小孩子的头更亮。 他是一个光头,光头上面还有六道戒疤。 这是一个和尚,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和尚。 小和尚正是空证。 空证走到了桌子旁边坐下,先是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男人,最后看了一眼黄雀,摇头叹息,“我想见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来啊。”
霜叶噗嗤一笑,仍旧抚摸着手中的黄雀,轻声道,“想不到竟然是你。”
空证闭上了眼睛,沉吟了许久道,“阿弥陀佛,为什么是你?”
霜叶眼睛圆滚滚地睁大了些,娇怒道,“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空证道,“你满嘴的谎话,这世间哪里还有人能和你打了交道,除去陈道长之外,我从未见过第二个。”
霜叶的脸色一红,面色垂了下去。 似乎这个名字,是她心里的一道疤。 琴声停了。 空证看向低着头的男人,轻声道,“为什么是你?”
男人还是低着头道,“怎么不能是我?”
空证道,“你走了,江若渝和陈妙怎么办?”
男人正是蔡允南。 蔡允南笑道,“你死了,他们也不可能出事。”
空证深吸了一口气道,“也是。”
他最后的目光看向了霜叶怀里的黄雀道,“怎么是你?”
黄雀的眼睛懒洋洋地抬了起来,“闭上你的狗嘴,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杀了你。”
空证只好闭嘴,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害怕,而是鄙夷。 他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陈放已经进去了。”
虽然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那黄雀连忙飞了起来,一边缓慢的向下落去,一边怒目看着霜叶道,“一听到名字你就身体不受控制了?刚才差点儿掐断我的脚!”
说着,它缓缓落在了空证的脑门上,却脚下一滑。 它奋力想要站住,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根本站不住,最终摔到了地上。 空证的头被抓出来十几道血痕,他无奈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黄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血痕就已消失。 黄雀道,“你的头为什么这么滑!”
空证道,“你要记住一句话,和尚的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黄雀道,“和尚的头就是老虎的屁股?”
空证一脚踩在黄雀的脑袋上。 这一脚踩下去,似乎没有任何的缝隙。 可随后,那黄雀落在了蔡允南的肩膀上,叹息道,“看来还是你安全。”
蔡允南笑道,“当然。”
空证道,“好了,该说正事儿了。”
黄雀道,“能让你来说的事儿,也是正事儿?”
空证低下了头,“已无人可以来了。”
这句话说完,方才轻松的气氛忽然消失,每个人的眉心都已皱了起来,黄雀第一个先说道,“你什么意思。”
空证道,“我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师父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蔡允南的脸难看到了极致。 霜叶的目光更是警惕。 只有黄雀,半晌之后哈哈大笑了出来。 空证凝视着它,“这并不好笑。”
黄雀却道,“为何不好笑?武清秋乃是江湖双狂之一,左手天下楼,右手凌风阁,自认手持武妖、邪鸦两大势力,可如今身边连一个能差遣的人都没有了,岂不是最好笑的?”
空证道,“你若是认为这好笑,可以走了。”
黄雀道,“你认为不好笑?”
空证道,“很不好笑。”
黄雀道,“那我问你,这样一来,岂非说明武清秋的身边,已经没人了,现如今血十三煞除了一直等待她的猪之外,能够信任的只有兔、蛇二人。是也不是?”
空证道,“不错。”
黄雀又道,“邪鸦凌风阁如今落在墨承的手中,即便是血十三煞之中的三人离开,再加上五年前突然消失的龙和猫之外,其他剩余的八个人,是不是还在墨承的手中,而且是墨承最衷心的左膀右臂?”
空证道,“是。”
黄雀道,“凌风阁十八座大山,也好好的在墨承的手中?”
空证低下了头,“是。”
黄雀道,“武妖天下阁,三十六天罡分堂,如今地址全部变了,她找了整整半年,只找到了东部的天佑堂,虽然将里面的人全杀了,东西全部拿走,可还是没有找到和天下阁任何联系的地方,只是拿到了一把天佑堂的钥匙,对么?”
空证道,“是。”
黄雀道,“没有三十六堂的钥匙,就打不开天下阁的大门,而天下阁永远都在郑元通的手中,对不对?”
空证道,“对。”
黄雀道,“六月初七,她本计划要找到四方城里武妖的分堂,可最后拼杀完了手里所有的人,功亏一篑了,对不对?”
空证的脸已经极为难看了,“是。”
黄雀道,“这就是她要的答案,我为何不高兴?”
空证皱起了眉,“什么意思?她要的答案?”
黄雀道,“我问你,六月初七,四方城,曹家,你想到了什么?”
空证怔住了,“这件事和师父有关?”
黄雀道,“天下没有任何的事情是巧合,而太上娘娘的这句话里,蕴含了两个玄机。”
空证道,“哪两个?”
黄雀道,“第一个,六月初七,四方城,曹家覆灭。这本就是三件事。”
三人都沉默地听着。 它躺在了桌子上继续道,“六月初七说的是北风寨在四方城的分舵,他们要杀的人是陈放。四方城覆灭说的是,武妖在四方城的分堂已经没有了,曹家说的是……” 蔡允南忽然抬起了头,“三分天下!”
霜叶道,“他要让……一个人来三分天下?”
空证道,“这是太上婆婆的条件?”
黄雀道,“这也就能解释了剩下的一个原因。”
空证道,“什么原因?”
黄雀道,“为什么紫云山会让陈放他们去临邛城扫荡凶兽。”
空证道,“你是什么意思?那不是林云的计谋吗?”
黄雀道,“当然是林云的计谋,如果想要杀了陈放,这确实是一个妙中之妙的招数。”
她笑了笑道,“可是……” 空证道,“可是什么?”
黄雀道,“可是……这地方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那就不是别人,而只有一个人。”
空证怔住了,“陈放?”
黄雀微笑道,“武神印和灵仙决的传承者。”
空证看着黄雀道,“你在骗我!”
黄雀道,“我堂堂灵仙十二尊会骗你么?”
空证鄙夷道,“你的意思……” 黄雀道,“我的意思,陈放从临邛城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是不是要接掌武妖,如果是,太上婆婆就是武妖最大的后盾,如果不是,恐怕武清秋只能自求多福了。”
空证道,“你真以为我师父没办法?”
黄雀道,“武清秋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接掌两个势力,可用陈放,是她最好的选择。”
空证道,“这件事情有没有意外?”
黄雀道,“有,有一个天大的意外,而且这个意外,已经在临邛城里了。”
空证眯着眼睛,“是谁?”
蔡允南叹息了一声,“北风寨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共有十二个堂,其中的一个堂,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