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并不丑，相反，她很好看。　　漂亮的女人从来都是会受到优待的，无论哪里，她们总比大多数的男人和大多数的女人都有优势，可是陈放却万万没有想到，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子，竟然只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三。　　陈放道，“你没有姓？”

三摇了摇头，“没有。”

陈放道，“我或许明白，你为什么要来了。”

三道，“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你做下的孽？还是明白了你欠下的债！”

陈放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而是低声道，“我明白他一定是一个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三道，“他是我这一生的挚爱。”

陈放长出了一口气，“那我确实是该死。”

三怔怔地看着陈放，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知道他的下落了？”

陈放道，“知道了，我已经死了，并且是因我而死。若是我心爱的人因你而死，我也会想要杀了你的。”

三凝视着陈放的神情，久久没能从他那张丧气的脸上回过神来。　　他明明低着头，明明神情十分的低沉，可是从他悲痛万分的语气里，却没有听到一丝的落魄，反而听到了一股随遇而安的情绪，似乎他死或者不死对这个人的影响都已经不大了。　　这不是一种漠视生命的态度，而是一股高于生命的哀怨，似乎在哀怨这世道不公，哀怨这天下不平，哀怨这万世劫难。　　三忽然低下了头。　　她想到了一个人。　　是自己在年幼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是她进入武妖的师父。　　武元。　　三看着陈放道，“你认不认是这个人？”

陈放仰起头看着她，“我该认识么？”

三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隆地很高，十分挺的鼻子，洗了两声，笑道，“你该认识他的。”

陈放道，“为什么？”

三道，“他最后的一个徒弟……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李一二。”

陈放道，“那我确实该认识他，有幸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三打断了他，“师父已经仙逝了。”

陈放愣了愣，“何时的事？”

三低着头，“李一二应该和你讲过这些事，当年他在破庙里等着师父，师父远去做一件事情，约定三日之后回来，可是却没有回来。”

陈放道，“这件事，我确实知道。”

三道，“就是那一日的夜，在大雪原上走的。”

陈放道，“被人所杀？”

三道，“是，一剑封喉，没有任何的痛苦，走得十分安详。”

陈放深吸了一口气，“和李一二有关？”

三凝视着陈放许久，笑道，“你果然是一个称职的朋友，即便知道我可能杀你，你还是在关心旁人。”

陈放笑着道，“我本……不该如此，只是，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似乎有很多东西，比自己的这条狗命重要得多。”

三点点头，忽然歪着头看向陈放，“有酒么？”

陈放看着她，“有故事么？”

三道，“当然。”

陈放的身上或许没有银子，或许没有武器，或许没有宝物，但决不能没有酒，这一次他把酒全都塞到了那个苏流年用来装法宝的袋子里了，若是二人喝，足足喝三天三夜，都不会少。　　麻花辫姑娘抬起头，看着二人讲故事，她不喝酒，却在故事开始之后，给二人倒起了酒。　　三的故事开头很精辟，她问了陈放一个问题。　　“人死了，是不是就死了？”

陈放香了许久才道，“不会。”

三道，“对于快乐、爱情、友情来说，人死了，当然就结束了。”

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大大的饮了一口道，“但若对于仇恨和痛苦来说，在人死的那一刻，这一切才将将开始。”

陈放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道，“我们都是孤儿，七和我一样，都是从战火的尸体里爬出来的野孩子，在武妖里，我们这样的人叫数儿，数数儿的意思，我们是没有曾经，没有过往也没有仇恨的人，而进入武妖之后，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些，阻拦尘世里的战火，抵挡不仁不义的事情。”

陈放笑了笑，“看样子你们做的并不好。”

三道，“那是因为郑家接管了武妖，之后，我们就变成了杀手，变成了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变成了一个个行走在血肉之中的冷血恶魔。”

陈放道，“你们很听话？”

三道，“因为娘娘还没有回来，我们必须等着娘娘回来，我们都知道娘娘没意思，也都知道娘娘总有一天会再回来，成为武妖的领袖，站在天下阁里，让武妖再次成为侠义的化身。”

陈放道，“你们为何不反？”

三苦笑道，“反？怎么反？且不是天下阁根本无人能够进去，就说每一个武妖的分舵，都已经有大量的郑家血液，他们控制着每一个分舵。人是杀不完的。”

陈放低下了头。　　三道，“武妖的侠，只有三十六人，曾经对应的是三十六个分舵，可现在只不过是一帮实力强横的无脑莽夫而已，我们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算计过躲在天下阁里的那个畜生，他拿着武妖那些我们带出来的孩子来威胁我们，就算我们不做，也不能叛。”

三又喝了口酒，“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能什么都不做，每日躲在宅子里喝酒，吃肉，唱戏，奏乐，以此来麻痹自己，我们不做的事情，总有人去做，我们不杀的人，总有人去杀。”

陈放道，“武元就是死于这件事？”

三道，“他是第一批站起来抵抗天下阁的人，也是第一批被杀鸡儆猴的人，杀他的，是他的朋友。”

陈放无法感同身受，只是觉得唏嘘。　　三道，“七已经死了。”

陈放道，“我知道。”

三道，“你本也该死了的。”

陈放道，“你并没有真正想要杀我。”

三凝视着陈放道，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陈放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平静道，“你若是真的想杀我，何必耗费这么多力气，做出这么多的花样？你只不过是想拆穿北风寨做出来的事情，要我活下去。”

三缓缓道，“这是一个风雨摇乱的江湖，在这江湖上，本该人人自危，命比天大。”

陈放道，“却是是该如此。”

三道，“可你却不在乎。”

陈放道，“我并非是不在乎，只因为这些都牵扯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不是么？”

他晃了晃酒，喝了一口道，“这人啊，不该找到一些，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么？”

三看了陈放良久，忽然站起身，向洞外走了出去。　　一切似乎已经寂静了下来，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陈放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那两条辫子的姑娘缓缓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小姑娘双腿弯曲，坐在一张绒毛垫子上，低着头。　　她并不是害怕，而是羞怯，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和一个男人在这个山洞里待着。　　陈放又道，“你是被绑在这里的？”

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陈放，再次低下头道，“是啊……”　　陈放道，“你是不是剑花？”

她突然仰起头，凝视着陈放，“那个大姐姐说，我去灵音寺会很危险，她……要我在这里等，等一个认识我的人来找我。”

陈放无奈的笑了笑，三果然没有想过要杀他，只是想要让他限于这场迷雾里，也算是给七报了仇，或许对于她来说，七死了的这件事，也不该全部怪到陈放的身上。　　陈放道，“走吧。”

剑花道，“去哪儿？”

陈放道，“去找那两把灵器。”

剑花道，“你知道灵器在哪儿？”

陈放道，“我有预感，它还没有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