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把吃完的面碗放在了一旁,拍了拍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将油腻的汤汁和韭菜叶子都擦在了衣服上。 他站起身来看着燕小童,眼神里飘忽了一下,扫视整个一圈儿的江湖豪侠,这才将目光最终放在了面前不远处的翁长老身上。 翁长老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杀意,他举起手道,“各位江湖侠士,这个罪恶滔天,欺师灭祖之人就在这里!我们还不出手将其杀了,要等何时!”
一旁大步走来的阎云开更是激情亢奋道,“正是如此!”
可是整个场地都是安安静静的。 那些人仿佛就像没听见他们所说的话一般。 南宫柏缓步走了过来,站在陈放的面前,打量了他一下,转身对一旁的人低语了一句,那人立刻双手作礼,向后疾步跑了出去。 与他同时跑出去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 南宫柏并没有将目光看向陈放,而是看向了周武和吴老三背上的两把灵器,缓缓道,“这两把灵器,二位兄台是如何拿到的?”
周武将那把灵器从背上取了下来,叹息着摇了摇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放在了陈放身侧那根支撑着酒肆的柱子旁。 吴老三见状,无奈的笑了笑,也同样将身上的剑取了下来,放到了刀的旁边,又将另一把略微泛着蓝色光芒的流星取了下来,直接递给了陈放。 陈放微笑着接过,“多谢吴大哥。”
吴老三摆了摆手,“哪里需要你谢,我本以为这足以证明身份的两把剑在老子身上,就能带着一帮乌合之众从这里冲出去,让他们以为我是你小子,可是谁想,他们根本不走。我下山了七次,又回来了七次,他奶奶的。”
阎云开鼻子冷哼了一声,“哼!什么灵器,不过是故弄玄虚的破刀剑而已,你们几个……江湖上的闲散武者,难不成已经倒戈北风寨?难不成就是和他一伙的贼人?”
燕小童咯咯咯一笑,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陈放面前的桌子上,淡然道,“我不知道,老子号称飞燕子,自小就是他娘的天生逆骨,谁都别管老子,拜师学艺的时候,师父管老子,老子都要和他比划一下,别说现在的人了,若你阎云开把老子当做那轻信人言的愚昧傻子,可就大错特错了!”
翁长老眉心一皱,朗声道,“你们怎么了?这穷毛小子面前不过站了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你们就不敢将他活剐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翁长老!”
说话的人年级并小,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的模样,佝偻着腰杆,拄着一根拐杖,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了二人的身后。 二人都已转过身来,这才看到老者是谁。 老者道,“我们虽然都是江湖人,没有你们这些紫云山、红云谷的大门大派在身后撑腰,可从来都不是听风就是雨的瞎子,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阎云开凶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道,“听一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已经走到了陈放的面前,竖起自己拐杖,指向了不远处。 众人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已有人抬过来了两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是两个重病的人,一个胸口全部被包裹着,猩红的血微微渗出,但是整个人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另外的一个两条手臂都已被木板束缚,但神情已然精神。 他们都是重伤在身,可是精神却异常的好。 陈放看出了左边的那个人,正是虎霸岗十三太保之一的王天纵。 他直接坐起身来,看到陈放之后,面容更是激动万分,双手抱拳道,“陈少侠,恕我不能下身跪拜。”
陈放连忙还礼,却不解道,“何以跪拜?”
王天纵道,“我虎霸岗虽然不及红云谷和紫云山,但是除去灵音寺外,在这中原江湖里,也算是有一个名号的,我王天纵更是一个坦荡荡的人。”
他转身对身后的所有人道,“你们千万谨记,杀我者,乃是一个紫衣红袍的女子,用的便是那把生锈铁剑,她和陈放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他指着陈放说道,“此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救我,我早已死在古蔺山的林中,化为泥土,整个虎霸岗的兄弟们记好了,陈放以后就是我王天纵的朋友,若是有人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欺负他,那就是往咱脸上呲尿咧!”
“是!是!是!”
洪亮的三声嚎叫,竟是在档口山坡之下。 看来虎霸岗来的人,并不在少数。 另一个担架上的人同样对着陈放抱拳,“在下宋毅。”
陈放道,“宋大侠。”
宋毅摆了摆手,“我不是什么大侠,只不过是个有点儿把式的穷酸秀才罢了,穷酸秀才没什么势力,更没有旁的江湖人士那么大的威名,但是穷酸秀才有条命哩。”
他手臂虽然已经不能再乱动,但是整个人却一个翻身走下了担架,稳稳落地之后,走到了陈放的面前,面朝众人道,“酸秀才一个不信北风寨来是为了杀我的,一个不信这轻而易举就将灵器交给别人的少年是个杀人狂魔,酸秀才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他双臂一展,“谁要杀了秀才的朋友,就得先杀了秀才!”
陈放已经露出了舒爽的笑容,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我又多了两个朋友。”
“何止?”
燕小童竖起了手中的两把刀道,“老子从未听过别人的话,只听自己的,老子亲眼看到你将那毒虫和蜈蚣放入我儿子的身体里,本还想要叫你偿命,可是谁知那蜈蚣竟然愈合了断裂的骨头,毒虫吸出了废血,还愈合了炁,你将这等宝物用来救助我这和你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来,你把我儿子当人,老子就把你当朋友。”
他爽朗道,“今儿个谁不让你下山,我燕小童第一个不同意!”
周武喝道,“算爷爷一个!”
吴老三拍了拍陈放的后背,“你可还记得,马车里的绸缎之下,将我胳膊愈合之后,你还给老子塞了两粒药丸?”
陈放道,“我……我当时也慌乱不堪,却不记得了。”
吴老三笑道,“也难怪,当时你十分的惊讶,脸上的害怕更不可能是装的,老三我阅人无数,你和你婆婆的那般吃惊,根本不是演绎。”
翁长老忽然哈哈大笑道,“尔等鼠辈,仅是被他骗了!”
周武道,“骗了?如何骗了?你给我们讲讲!”
众人立刻应声。 翁长老道,“他早已和那北风寨的妖人勾结,害死了灵音寺的苦玄大师!还害死了点苍的黄首座!企图更甚,想要带领北风寨入侵我等中原各地,你们休要被此人蒙蔽!”
陈放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黄羽玄? 他不是逃了么?难不成被这些人追上已经害死了? 不可能…… 陈放皱起了眉。 翁长老道,“最后时节,乃是我与苦玄大师、点苍黄首座同时在,若是你们不相信,我只能请点苍的同门来和你们说一说了!”
他一摆手,身后出现了一行人。 白衣胜雪,负剑在身。 一行八个弟子,背负着一口棺材,从山下缓缓走了上来。 陈放怔住了。 黄羽玄……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难不成点苍一脉里……也有北风寨的人?和对付苦玄大师一样,对付了黄道长? 想到这里,陈放的心立刻绞痛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的结局,如果他没有用最后的气息帮助自己压制身体,或许还有力气来自救! 棺材已经到了众人的面前,为首的弟子头戴白围,一副戴孝之色,低着头拱手道,“各位,点苍黄真人坐下大弟子龙时越。”
翁长老笑了笑,“时越啊,你是点苍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弟子,想必你的话,应该会让他们更加的信服吧。”
龙时越躬身道,“弟子不敢。”
他仰起头,在人群攒动之中,找到了陈放,缓缓道,“阁下,便是陈放?”
陈放点点头,“正是我。”
龙时越纵身一跃,穿越人群,落在了陈放的面前。 众人皆是惊叹。 次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仙人道骨之色,不仅如此,方才那踏云之法,更是片叶不沾身般的灵动,这不该是出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此少年,恐怕已经足以傲视整个年轻一辈了。 他的面色十分的平静,眼里也如一汪水面,青霄锁额,淡眉如飞,脸上除了三分英气,还有七分的高贵。 他的高贵似乎是堕在尘世里,却又让人望而生畏,自叹不如。 但当那副高贵的目光看到陈放的双目时,却是怔了怔,这一怔虽然只是一瞬,但是整个人的气势似乎弱了一半。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说。”
陈放道,“何事?”
龙时越道,“家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到底在他背后塞入了什么!”
陈放道,“蛊。”
满堂震惊! 翁长老勃然大笑道,“陈放!不打自招了!”
陈放凝视着龙时越的眼睛道,“我自己做的蛊,用的……是我当时能用的全部灵气,还有平日里喂养的几百种草药,三十种毒虫,十二种酒。”
龙时越道,“我想问的是,这蛊……到底有何害处!”
陈放闭上了眼睛,“我不知。”
龙时越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自己同门师兄弟所在之处道,“师父,他说没坏处。”
那棺材里悠然传出一个声音,“那老子为何腹部丹田奇痛难忍!”
在场人均脸色大变! 翁长老和阎云开更是面色铁青! 陈放哈哈大笑道,“恭喜黄道长,晋升四品!”
“哈哈哈哈!”
轰然一声! 棺材炸裂! 一道金色光芒直穿人群而过,三十六把长剑御空而立,直指翁长老。 这气息的狂躁,在一瞬间刚让满山的人都闭上了嘴! 四品之气……足以超越六族的任何一个家主之位。 他似乎比之前更要年轻了几岁,神采更加,目光里多了一丝狂傲,多了一丝喜悦,多了一丝傲慢。 手指点到了翁长老的面前,轻声道,“我该杀了你么?”
翁长老震惊道,“你……怎么……怎么可能!”
黄羽玄冷着脸道,“我就该死,对么?”
翁长老脸色铁青,正要拔剑,剑锋却已刺穿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