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国庆节了，这是劳改场第二大节日，教育科相当重视。1986年的中秋节是9月18日，中秋节那天监狱给每人发了一块月饼，中午改善了一次伙食，没有休息。这个国庆节，放假两天。教育科要求：要过一个文明祥和的国庆节，各大队要准备文娱活动。成指导员把陆仁逸叫到了办公室，经过了薛顺成的事情以后，成指导员在陆仁逸面前态度明显随意了很多，与以前那种刻意表露出来的“我是官兵你是贼”的神情大相径庭。“你们劳改国庆节两次改善，又要休息两天，我们为了确保节日安全，全员上岗备勤，警察没有劳改舒服！”

成继前的表情，后世妥妥一个凡尔赛表情。为了不助长成继前的气焰，陆仁逸就顺着他的话讲：“那是，夏天我们4点出工，你们得跟到4点，冬天10点收工你们得陪到10点，披星戴月，栉风沐雨这两个词听着不错，具体到谁的头上都不好受啊！”

明褒暗贬的话语，呛的成继前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陆仁逸又开腔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在劳改眼里，你们这个职业太威风了，在你们政法系统眼里，你们这个职业大概是最次的了。”

成继前有的不服气了，他问道：“你认为政法系统什么活最好？”

“现在不说什么活最出成绩，就说什么职业在政法系统里面最舒服，也就是天天上班就是看报纸，喝茶的那种。”

监狱系统最舒服的就是狱侦科了，一年最少300天无事可干，下面的犯人因为违规违纪构成犯罪的，大队管教股基本上就报材料收拾妥当了，至于罪犯有漏罪的，当地公安机关押解的时候，就是配合办一下移交手续。这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好单位！就是只要一提倡警力下沉第一线的时候，这个科室的人员要经常下到生产大队带班和值班，一句话，别人太辛苦了，你闲着说不过去了。”

“这样一比较的话，最清闲的政法职业非检察院的法警莫属了。法院的法警需要开庭时押解犯人，做好庭审的安保和维护法庭秩序，而且据传闻，以后的死刑执行也要交付他们执行，苦脏累三个字全占了。而检察院的法警，有什么事情？贪污和渎职案件是检察院办理的，大部分都是从纪委移交过来的，就是承办人也是检察官承办，这类案件少之又少，法警只是负责从纪委押送到看守所，一个月跑一次大概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这个活更好，可惜你干不了！”

成继前反驳道：“为什么我干不了？”

陆仁逸回答道：“因为你有颗世俗的心，你要求进步啊，进步就需要成绩，这两个岗位，是最难出成绩的地方。”

过了一会，成继前笑着问陆仁逸：“你的脑袋瓜想事情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你再给我提个建议，我要是调回公安局好不好？”

陆仁逸在心里说道：“有什么蝴蝶的翅膀，命运就是命运！”

脸上不动声色地回答：“调动到公安系统，也不见得比劳改系统好。公安系统因为是专政机构，它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它在这个人治的社会里，优秀人才对它趋之若鹜，也注定了这个部门内卷，也就是内部竞争特别厉害，而且自古以来就有官匪一家的说法，这种说法大概是指干这种职业的人一只脚在牢房外面，一只脚在牢房里面。”

“指导员，我的话连参考都不是，因为你大概率要回公安系统的。就是想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去公安局的派出所，哪怕是过渡！”

“是看守所警察的职业不好吗？”

成继前有些诧异地问道。陆仁逸没法对他说，你要是去看守所会失职，因你的失职将脱逃一名杀人恶魔，相比于几十条鲜活的生命，你获刑几年算不得什么。他只能从其他方面来胡扯了：“现在都说，在公安局犯错误的警察才会发配到公安局。我想，以后不会是这样了。从84年开始，我国以十法一条例为素材，开展为期十年的普法教育，并且完善相关的法律。现在又提出改革开放，经济必定要大发展，在这个背景下，要不了多少年必定会有一个口号“从严治警”，我搞一个最现实的说法吧：我朋友打架了，要进看守所，你是办案民警的话，我给你送500块钱，你收不收？你收了，就牵扯到放不放人的问题，放人，你就犯法了，不放人，钱收的扎手。朋友到看守所后，你是管教，我给你500块钱，你收不收？你收了钱，本来也就没有权限放人，无非就是照顾他一下，也没违背什么原则，所以你收的毫无风险，收的心安理得。”

此时还不能提什么“躲猫猫”，什么“俯卧撑”，什么“喝开水”，最后都不了了之，的确是好单位。“成指导员，如果不出意料，你马上就是我们农场的中层领导，中层领导的职责就是不具体管理犯人了，管理的对象是基层民警，你难道还要去看守所再次管理最底层的在押人员？”

“与其这样，不如在劳改队中层干出成绩，再调入公安系统，从中层起步，岂不是更香？”

陆仁逸蛊惑的话语使成继前无言以对，他说：“他妈的，老子的庙小，让你出去后跟我一起干个治安员太屈你的才了！”

每年的春节和国庆节两个节日，是安保的重头戏，看守所的死刑犯在这两个节日的前几天都没有了胃口。他们通常都在凌晨四点左右醒来，竖着耳朵，听看守所外面有没有汽车的轰鸣声，——如果要开宣判大会，各种警车和警用三轮车，及从各大厂矿调来的大货车鱼贯进入看守所外面狭小的通道上，难免会有动静。如果动静过大，死囚就会早早地换好衣服，有条件的会在自己的舌头下面含枚硬币，枪响之前用牙齿咬着，这是买命钱。至于为什么在重大节日前各地开宣判大会，枪毙一批？当然是震慑潜在的犯罪分子，保障节假日或者重大活动的顺利进行了。所以，有经验的劳改犯都知道，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找事，所谓“风口浪尖”，搞不好，你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再所以，有经验的干警在进入阳历9月份或者阴历腊月后的违规违纪都按下不表，在临近过节的节前安全教育会上开始通报一个月以来的违规违纪行为，开展警示教育。只要平时多留心，总有“鸡”留给有准备的政府干部来宰杀个'猴'看的。但是由于陆仁逸没有经验，这下提供不了了，还是万新才吧！这货毕竟侵犯了沙立岩两次，处理他一次太便宜他了，而且，他的两包大公鸡香烟是陆仁逸出的！为了3中队全体同犯过一个欢乐祥和的国庆节，就“借汝头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