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州城下。 借着楯车和木幔的掩护,蚁附士卒终于将艮山门前丈宽的护城河填平。 只是相较无人防守的护城河,严阵以待的城墙显然更令人头疼。 连续几波攻势都被守城的士卒化解,滚石流矢,伴着桶桶滚烫恶臭的金汁,一时间攻城的勤王军伤亡惨重。 福王赵桓看向城下的惨状眉头紧锁。 如今距离起事已经过去月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暨省,福王又暗中勾结一衣带水的宁王、潭王,密函往来,商议共举大事。 为了获得两个兄弟的支持,甚至不惜许下重诺,事成之后,福与宁、潭共天下。 于是,造反的亲王从一位变成三位,有三省之地作为后方,又得镇边勋贵暗中支持,福王很快就拉起一支约十万,号称三十万的勤王军。 其中除了临时拉起的丁壮民夫,三王手中真正的精锐老兵大约有一万。 就是这样一支乌合之众,一路从暨省打到虞省,所向披靡,无攻不克,直到一省首府的泺州城下才终于受到了阻拦。 福王的中军驻扎在艮山门,其余各部勤王军别攻打永泰门、凤台门、弘远门、承康门,唯独留下金泉门。 这样一来,局势已形成了围五缺一的形态。 看似留有退路的金泉门,实则埋伏了一营精锐骑兵,但凡城中守军心生怯意,从金泉门突围,只消一个冲锋,便直教他溃不成兵。 一眼看穿福王的意图,守城的将领宁死不降,挨家挨户强征男丁,上墙守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是靠着城高墙厚拖住了勤王大军三日。 “泺州城的守将倒也是个知兵的,凭两千守城士卒阻我勤王大军三日,诸位将军,有谁愿为本王先登城头,拿下这块硬骨头?”
半晌,赵桓松开眉头,轻笑着看向帐中诸将道。 “殿下,末将愿立军令状,若半个时辰内无法登上城墙,末将甘受军法处置。”
赵桓身旁,一员虎将站出来主动请缨。 此人同邱道荣一样,都是福王潜邸时候的旧臣,深受信任。 “杀鸡焉用牛刀,邹将军出马,自然手到擒来,不过本王还是想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不知陈校尉可愿立此功?”
只是赵桓心中早已有人选,委婉回绝了邹明远,笑眯眯看向陈庆之。 那日拿下武威镇,陈庆之又带六百兖州子弟兵,陆续攻打兖州诸县,以战养兵,几场小规模的攻城战打下来,加之有邱道荣在一旁指点,居然也算有模有样。 “末将敢不从命!”
披挂鱼鳞锁甲,白袍小将出列诺道。 此人正是被赵瑀一纸调令随军出征的陈庆之。 福王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思量,如今身边赖以重用的将领皆是潜邸旧臣,彼此甚是熟稔,难免会有拉帮结派的现象。 假以时日,自己登临九五之尊,这帮人就是新的勋贵集团,没有一个皇帝可以接受自己手下的勋贵尾大不掉。 所以扶持陈庆之,也是福王有意扶持出另一支青壮派,与潜邸老臣唱对台戏。 手下斗的越厉害,皇帝屁股底下这个位置,自然也就坐的越发安稳。 “诸位兄弟,福王有令,先登泺州城墙者,赏千金,官三级!”
“本校尉立下军令状,此战,我白袍营必定先登,诸位兄弟可有信心?”
陈庆之的话登时在营中引起一阵骚动。 赏千金是什么概念,一两黄金能换十两白银,千金就是万两白银,在这个十两纹银足够六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一个肥年的世道,一万两银子足够你成为地主阶级。 更不要说官三级的意义,这让那些旁支出身的世家子弟如何不眼红。 “唯!唯!唯!”
一时间战意直冲云霄。 先登,自古以来在人们印象中一直都是死亡率高的代名词。 冒着漫天流矢,滚石金汁,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爬上城墙,即将面对的,又是守城士卒明晃晃的刀枪。 其实不然,首先攻城不是一股脑地蚁附冲阵。 楯车木幔,投石车,行女墙,一众手段将攻至城下的伤亡降到最低。 再辅以行天桥,搭天车,城墙上的守军面对这一个个铁乌龟壳,只能恨得咬牙切齿而无能为力。 其次,先登营虽然危险,但是装备精良,赏赐也高,军中精锐趋之若鹜,生存率自然也就高了。 不少封侯拜将的大人物,履历上就有一条是某年月日先登某城。 所以,福王将先登这个差事交给陈庆之,虽是出于扶持的目的,但也暗含自己的考校,要是一个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的废物,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和老臣分庭抗争的标杆。 …… 泺州城守军的情况不容乐观。 三天下来,两个主攻城门守军就出现了上千人伤亡。 守将曹克勇带兵在各城门游走,哪里危机就往哪里填,战死的,或负伤的士兵一个个被从城墙抬下,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被夺去。 或因为城头落下的滚石金汁,或因为城外射来的箭雨投石。 甚至有那么一两次,勤王军已经打上城墙,幸亏他及时赶到,杀了回去,若非如此,泺州城只怕已经改名换姓。 天色渐渐变得灼热,连续三日高强度的攻防战,即便有轮换,守城的将士也多少有些疲惫不堪。 就在曹克勇暗暗叫苦时,城下的攻势突然一缓,还没等他心头一喜,一队披甲执坚,系白袍的精锐之士缓缓从叛军中走了出来。 曹克勇通孔骤然一缩。 只见为首之人真气浑如一体,不仅如此,身后士卒个个精气饱满,五人一伍,披着二三十斤的重甲而健步如飞,显然都是内炼武者。 城头射出的箭羽扎在他们身上,只能听个响就被弹开,滚石金汁更是轻松就被避开。 “先登锐士!”
曹克勇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样的精锐之士,他只有过去在边陲镇戍见过,无不是赫赫威名的百战之师,他知道,或许这次自己这条小命真要交代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