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霁心里到底放不下徐书华,于是脚踝上的伤刚刚见好,能够支撑他勉强走路了,便借着交功课的由头,自己一瘸一拐地去了山长宅院。 “顾公子?你怎么来了,你脚伤要紧吗?”
看到本应待在宿舍休养的顾云霁来了,徐书华吃了一惊,连忙迎了上来。 从学生宿舍到山长宅院距离不算近,顾云霁手边又没个拐杖,一路上边走边蹦,费了好一番力气。此时他累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一时半会儿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把气喘匀。 顾云霁将徐书华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定心:“不要紧,已经大好了。我是来交功课的,老师呢?”
“爹爹在屋子里。”
徐书华说完,见顾云霁似乎行动很不便,想去搀扶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悬在半空的手臂往前伸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纠结得手足无措。 “没事,我自己可以。”
顾云霁冲她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一步一蹦地往里面慢慢挪。 走到屋外的台阶前,实在蹦不下去了,顾云霁也不勉强自己,冲着里面大喊一声:“老师!我来了——” “哎哟,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吗?”
听到动静,徐承裕赶紧将他扶进来坐下,“脚伤怎么样了?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顾云霁笑了笑:“没什么要事,就是想着好久没见到老师您了,心里惦记得很,所以看探望探望,尽一尽我这做弟子的孝心嘛。”
徐承裕轻哼一声:“你什么时候学了苏旗那小子的一套,说话油嘴滑舌的。你把伤养好就行了,我这老头子用不着你天天来探望。”
徐承裕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挂念顾云霁的伤势,让他把裤腿挽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说道:“嗯,已经好了六七成了,到时候参加游艺会应该没问题。但还是要减少走动,多多静养。”
“我这还有瓶内服的化淤丸,你带回去和活血膏配合着用,这样也能好得快些。”
说着,徐承裕就转身进内院拿药去了。 当日顾云霁受伤的时候,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的人,徐书华纵然担忧焦急,却也不好凑上前仔细端详,显得过分亲近了。而且自那之后,她再没见过顾云霁,也不知道对方伤养得如何,心里一直牵挂着。 今天总算趁着徐承裕查看伤势的档口,让她有了在旁边近距离观察的机会,见顾云霁的脚踝恢复得不错,她微微松了口气,紧蹙的秀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徐承裕暂时不在,外院里只有自己和徐书华。顾云霁记起了方子归的事情,想询问又不知怎么开口,半晌才踌躇道:“徐小姐……这几日怎么样?有遇见什么事情吗?”
“呃,那什么……我的意思是,方子归应该没来找你麻烦吧?”
“方子归?”
徐书华一怔,随后敏锐地捕捉到了顾云霁话里的不对劲,“为什么这样说,他去为难你了吗?”
看样子,方子归应该没有找过她。 顾云霁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但却没想到徐书华这么快就猜到了,又不想让她担心,只好说道:“是来找过我,但没做什么,送了瓶药就走了。”
徐书华可不会信这话,故意问道:“真的吗?那为什么和方子归跟我说的不一样?”
顾云霁猛地抬头:“他真的找过你了?他说什么了?没把你怎么样吧?什么时候的事?老师知道吗?”
顾云霁急得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话毕却见徐书华嘴角一弯,眼中露出促狭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是她在诈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方子归真的没做什么,就是挑衅了几句,言语之中提到你,我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原来,顾云霁是因为担心自己受到伤害,这才拖着未愈的伤脚,借着探望爹爹的名头过来看一眼的吗? 想到这,徐书华内心一片柔软:“我一切安好,什么事都没有。倒是顾公子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呢,没必要跑这一趟,应该在宿舍好好休养才是。”
顾云霁挠挠头:“不打紧,也是想着好久没见老师了,顺便来看看嘛。”
闻言,徐书华眸色一暗:只是顺便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见徐书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顾云霁突然心头一跳,莫名想到了七夕那日魁星殿外的对话,连忙说道:“呃,主要还是担心徐小姐,看老师是顺便的。”
话一出口,他顿时又意识到不妥当,语无伦次地找补:“啊不是,老师也很重要。既是为了看老师也是为了看徐小姐……当然,徐小姐还是首要,也不对,呃,我的意思是……” 看他这副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徐书华轻轻一笑,听起来心情似乎很愉悦:“顾公子不必说了,我明白。”
顾云霁尴尬地把手放在衣裳上搓了几个来回,正想着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徐承裕的声音: “咳咳,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老师,没,没聊什么。”
顾云霁讪讪地转过头,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心虚。 因为两人说话声音较小,徐承裕走过来时只听清了“看老师是顺便的”这几句,此时他一脸和煦地望着顾云霁,语气森森:“我看你精神头很好嘛,既然不能去上课,学业也不能落下,从今天开始,每日的功课翻倍吧。”
顾云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徐承裕将化淤丸递给他,又端出厚厚的一叠书本纸张:“啊什么啊,功课翻倍,听见了吗?还有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邸报,一并给你,回去仔细看看。”
顾云霁感受着这沉重的课业,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看着徐承裕那不容拒绝的神情,只好把推辞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应道:“是,徒儿遵命。”
徐承裕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根粗长的棍子,颇为体贴地道:“你行动不便,这些课业明早我让苏旗捎给你。我正忙,就不亲自送你了,这根棍子你拿着,可以暂且当拐杖使使。”
这根棍子通体粗糙顶端黢黑,还有几个没修干净的小岔枝,怕不是从柴房里顺出来的烧火棍吧。顾云霁心里有几分嫌弃,但不敢表现出来,装作欣喜万分的样子道了谢,之后便起身告辞,拄着烧火棍离开了。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徐书华有些担忧:“这么回去应该很费劲吧?要不叫苏旗他们来接一下?”
徐承裕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目光悠远,闻言意味深长地说道:“心性坚韧品行端方,家世不错还生得一副好样貌,是挺相配。只是还年轻,要再磨炼几年,可以再等等。”
徐书华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是和我说话吗?”
徐承裕转过身,语气幽怨:“我在和那小子‘主要来看的人’说话!我还当他有孝心呢,伤着脚还巴巴地跑过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意不在此,我只是个顺便的!”
徐书华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爹爹您说什么呢,我,我和顾公子之间什么都没有,您不要乱想。”
“我当然知道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不然早就两脚踹死他了。”
徐承裕边说边往里走,也不管徐书华在听没有,“书华啊,为父也是年轻过的,那小子在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穿,你就不用糊弄我了。”
徐承裕渐渐走不见影儿了,屋内只留下他一声叹息:“孩子大了,留不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