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茶楼小二供出方子归的事情，自然是赵繁编的，这只是他审讯的手段罢了。他执掌诏狱刑讯多年，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只要将人审一通，他心里就差不多有底了。

　　顾云霁科举舞弊的证据不足，那么方子归跟他同谋的事情自然也八成是假的。可一通审讯下来，赵繁发现方子归眼神闪躲，言语回避，明显是藏的有事，他便想激一激对方。

　　赵繁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方子归的神情：“本来呢，你帮助白兴嘉科举舞弊的证据是不够的，但现在有了顾云霁的口供，又有了小二的证词，也足够定你的罪了。”

　　方子归闻言一惊，急声道：“他们都是诬陷！我还没承认呢，你不能根据他们的三两句话就认定我有罪！”

　　赵繁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故意吓他：“那又如何？反正有了两个人的供词，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毕竟你在茶楼和那个男人待了四天，要说只是纯喝茶聊天，你觉得我会信吗？”

　　方子归心神慌乱，轻易就被他唬住了，吓得脸色苍白，无力辩解道：“可我真的没有舞弊，那个男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只是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赵繁嗤笑一声：“什么朋友能连续四日喝茶聊天？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感情这么好的朋友？”

　　方子归不知该如何辩解，眼瞅着赵繁就要这样定自己的罪，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时精彩变换，犹犹豫豫道：“其实……我有一些特殊的喜好，那个男人并不是我普通的朋友……”

　　赵繁挑眉：“什么特殊喜好？”

　　话到了嘴边，方子归却又说不出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踌躇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他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赵繁压根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子归又说了一遍，赵繁还是没听清，一时有些不耐烦，斥道：“你就不能大声点吗？扭扭捏捏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方子归本来就难以启齿，鼓起勇气说了两遍他还没听清，胸中亦是憋着火，索性心一横，对着他的耳朵大吼：“我说，我有龙、阳、之、好！那个男人是我的情人！听清楚了吗！”

　　不知是被震惊到了还是被吼聋了，赵繁身体顿时僵住，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下一瞬，角落里迸发出洪亮的笑声：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子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清刑架上的那个人时，眼睛瞬间瞪大，惊愕道：“顾云霁？！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都在这啊，只不过你没发现罢了。”

顾云霁笑得停不下来，眼泪都快出来了，“抱歉啊赵大人，你让我旁听审讯不能出声，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当着顾云霁的面承认了有龙阳之好，方子归立刻被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包裹，怒吼道：“顾、云、霁！我要杀——啊！”

　　回过神来的赵繁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喊什么喊！忘了老子的规矩了？”

　　赵繁瞥了顾云霁一眼，懒得在这会儿和他计较，警告道：“没憋住就没憋住，接下来给我安安静静的，别再打扰我审讯！”

　　顾云霁止住笑，忙不迭点点头，顺从地闭了嘴。

　　赵繁又转向方子归，八卦之心蠢蠢欲动，意味深长地打量他一番：“你有龙阳之好？真的假的？”

　　说都说了，纵使此刻顾云霁在场，方子归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咬着牙道：“……是真的。”

　　赵繁一脸狐疑：“从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样的喜好？”

　　方子归努力忍下想朝他发火的冲动，憋着火气道：“我这种喜好比较特殊，本来就难以启齿，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若不是为了证明我没有科举舞弊，我也不会告诉你。”

　　见赵繁还是不大相信，方子归只好又补充道：“我曾经在鹿溪书院时，无意间泄露过我这个喜好，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我从前的那些同窗。”

　　飞鱼卫善于探听消息，对朝中大臣的过往了如指掌，且都有归档整理。赵繁自然用不着专门去问别人，招招手唤下属拿来了属于方子归的经历档案，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句“疑有龙阳之好，鹿溪书院师生尽晓之，皆暗中相传。”

　　堂堂内阁首辅的独子，二十出头便高中榜眼的矜贵才子方子归，居然有龙阳之好？真是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赵繁险些笑出声来，连忙用档案挡住这才堪堪压下嘴角的笑意。掩饰般地轻咳两声后，他又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关于这龙阳之好，我也有些了解，好像是江南沿海一带比较盛行，叫做什么契兄弟。”

　　“不过——”赵繁顿了顿，面色有几分古怪，“我听说有龙阳之好的人都偏爱长相俊俏的美少年，可那个跟你待在茶楼的男人起码也快四十岁了吧？你怎么看上他的？”

　　方子归下意识看了不远处的顾云霁一眼，脸色很是难看，脖子和耳尖却通红一片，万分羞耻地道：“你说得不错，但我曾经就是……俊俏的美少年，所以我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而我自己比较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

　　方子归越说越难堪，最后干脆闭上眼，心一横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问顾云霁。”

　　顾云霁快笑撅过去了，偏偏还不能发出声音，忍得十分辛苦。看到赵繁向自己投来的求证眼神，连忙点了点头，憋笑道：“不错，上学那会儿我们都听说方师兄有位海商契兄，疼他得不得了，对他无有不依的。”

　　“但那个海商五六年前就已经快年近不惑了，陆大人既说这个还不到四十，想是方大人又换新人了？”

说着，顾云霁故作惋惜地感叹一声，“可惜了那位海商对方大人的一往情深，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前后两个男人都是将近四十岁，看来，方子归的喜好还挺统一的。

　　想到这里，时年三十八岁的赵繁心头升起一股恶寒，起了浑身的的鸡皮疙瘩。他嫌恶地瞪了方子归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啪啪啪一连抽了方子归好几鞭子，打得他惨叫连连。

　　方子归一时进气少出气多，虚弱道：“……我又怎么了……突然这样打我……”

　　赵繁不好说是被他恶心到了，撇过眼去，颇有几分别扭地道：“……你之前质疑了我很多次，我都没跟你计较，这几鞭子是攒在一起算的！”

　　“……今日太晚了，将他们两个关进牢房里，明日再审！”

　　得知方子归有“特殊喜好”后，赵繁短时间内实在是接受不了和他共处一室，匆匆忙忙地对下属吩咐两句后，便逃也似的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