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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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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太爷眼望着林老太,沉声道:“都是我的嫡亲孙女,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我巴不得她们都很好。  但陆家求的就是阿容,不是其他任何人。  陆老太爷就是看得上阿容安静稳妥的性子,就是看得上阿容的才貌。  玉珍也不是就反对,亲姑侄,谁都是一样的。”

顿了顿,又放缓了声音对陶氏道:  “这婚事,说到底对小老七是有好处的。你若真疼阿容,就去劝劝她,教教她。至于其他人,不用放在心上。”

陶氏听他这话,是知道了罗氏母女闹翻天,林谨容当时就晕厥过去的事,也明白是无可转圜了。  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继续驳下去,由来一阵酸楚,捂着脸就哭了出来。  林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玉珍也是,之前该让人先过来说一声。那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

这是委婉地提醒林老太爷,其中大概另有隐情。  林老太爷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沉声喝道:“此事不用再议,回去吧。”

就算林玉珍不满意那又如何?  林玉珍在陆家的情形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她有什么?  一个在外为官,成天总想着要自己生一个亲生儿子的丈夫。  一个很快就要出嫁的女儿。  一个从别人那里过继来的儿子。  还有一腔不服输的气和一个刚烈的性子。  其他她还有什么?  倘若不是林陆两家世代为婚,关系错综复杂,陆家二老为人厚道,她能有现在的风光?  根本靠的就是连接丧子的怜悯和互相体贴尊重。  既然都是林家的女儿嫁过去,为什么他要让陆老太爷夫妇不高兴?  犟着来吃亏的是谁?吃亏的还不是林玉珍!  至于林六,从来都是林玉珍自己和罗氏之间的事。  陆家二老及其他人,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表示过对林六感兴趣。  他能说什么?  林老太太与他多年夫妻,知道是不可能更改了,轻轻叹了口气,劝陶氏:“回去吧。”

陶氏目的未达到,怎么也不肯走的。  她不敢似对林老太太那般狂悖无礼,只能是再次跪下去不停地哭。  林老太爷大怒,提步就走。开门见了林谨音,板着脸冷冷地道:  “去劝你母亲,不想要你们姐弟丢脸,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哭上几天几夜,哭死了跪死了我也不拦她!你若是也想跟着她来,也尽可以一直跪下去!”

言罢大步流星而去。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也起身自去了。  林谨音怔了片刻,进屋去拉陶氏:“母亲,人都走了,起来吧。”

陶氏道:“难不成就这样了?你妹妹可怎么办?”

由来又是一阵难过。  母女二人坐了片刻,陶氏起身道:“我去寻你父亲。”

虽然不抱指望,但总要去试一试。  若是林三老爷愿意,她可以把她此番买进的粮食给林三老爷拿去贩卖,或者是某些事情要她做出让步也是可以的。  林谨音觉着根本靠不上,林三老爷见了林老太爷如同老鼠见了猫,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违逆的。  但到了此刻,试了总比不试的好,于是母女二人一同去寻林三老爷。  林老太太追上林老太爷:“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么?”

林老太爷回头看着她,沉声道:“到现在,你还看不懂么?我是为了谁?是为了这个家!  你若真是为了孩子们好,真为了玉珍好,就马上去让老二媳妇闭嘴!再去劝劝老三媳妇!  好端端一桩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你这个做娘做婆母做祖母的好生想想!”

林老太太吃了他一顿训斥,老脸上挂不住,白着脸扶了青梨的手悻悻回了安乐堂。  坐着想了许久,慢慢地想清楚了,叹了口气,命人叫罗氏来,又叫周氏去劝慰陶氏。  林谨容见樱桃磨磨蹭蹭地摸进来,不敢看她,而是低头绞着衣角,问三声也不答一声,就明白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灵巧地躲开试图上来拦她的桂嬷嬷,大步往外走去。  荔枝见状,赶紧抱了件披风,追了上去。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小厮麦子站在听涛居的门口,趴着门缝往外看。  四姑娘裹着一件青色的兜帽披风,静静地侧身站在门外的石阶上。  兜帽把她的脸给遮挡了大半,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却可以看到她的肩头在微微发抖。  她身边的丫头荔枝小声同她说着什么,满脸的哀恳之色,四姑娘只是不动也不理睬。  麦子不由摸了摸头,这四姑娘在听涛居外已经站了近两个时辰了,难不成还要继续站下去?  四姑娘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打小就跟着老太爷,老太爷不是说一不二,但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却也是很难撼动。  福全走过来,低声道:“开门吧,老太爷请四姑娘进去。”

麦子竟然有几分替林谨容高兴,忙轻轻开了门,小声道:“四姑娘,老太爷有请。”

只见林谨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黑。  她沉默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朝福全轻轻颔首,大步朝着林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林老太爷并没有看书,也没有坐在他那张紫檀木书案后面,而是坐在窗前,守着一炉小火,对着茶床茶具,独自分茶。  见林谨容进去,也不回头,一手执筅,一手注汤,专心致志地搅动茶膏。  林谨容也不打搅他,就在他面前立了,静默等待。  片刻后,林老太爷住了手,示意她过去看:“你看我这个可比得你?”

林谨容喉咙发紧,涩涩地道:“孙女儿的些末技艺怎能与祖父相提并论?”

林老太爷哂然一笑,也不怪罪,递了一杯给林谨容。  “尝尝?你们几个姐妹中,也只有你出嫁多年的大姐姐一人尝过我点的茶而已。”

林谨容不接:“孙女儿不渴。”

林老太爷也就收回了手,淡淡地看着林谨容:“你非得如此?”

他给她台阶下,他在用温和的方式劝解她接受事实,给她留颜面,可是,她又怎么甘心?  明知面前是火坑,她为什么要往下跳?  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林老太爷:“生不如死。”

既然求不来,不如硬拼,也许还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你就去死!”

林老太爷一股恶气冲上头,猛地将手里的建州兔毫盏朝林谨容砸过去,怒气勃发。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长辈做主,你竟如此不知羞耻!  谁教你的?你母亲教你的?来人!去把三老爷和三太太叫来,看看他们怎么教养的女儿!  去把三姑娘叫来,让她看看,她怎么教导的妹妹!再叫七少爷来,看看他这个姐姐做的好事!”

干陶氏什么事,又干林谨音和林慎之什么事?  无非就是借着他们敲打她,威胁她而已。  林谨容眼眶一热,又委屈又愤怒,不躲不让,任由那只兔毫盏撞在肩头,滚烫的茶水浸透衣物,烫疼了她的肩头。  她拔高声音道:“祖父不用扯上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看上一百遍,他们也还是林家的人!”

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你呢?你就不是林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你以为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老太爷猛地站起,走到林谨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谨容,抬起手来。  “你以为林家养大你,给你锦衣玉食,让你读书习字,学习各种才能,养你到如今,就是为了让你来忤逆长辈,丢尽林家脸面的?”

林谨容闭上眼,把脸迎上去。  “那怎么办?我不幸,您不幸,我就生在林家了。如果祖父非得如此,我保证,会让你们都后悔。”

我不幸,您不幸……  林老太爷看着林谨容苍白稚嫩的脸,轻轻颤抖的睫毛,终是放下手。  转而回身背对着林谨容,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张望的福全:  “四姑娘糊涂了,把四姑娘请出去,回屋好好养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林谨容的一颗心直往下坠,定定地看着林老太爷的背影。  谁也求不来,谁也靠不上。  在家族的面前,她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福全咳嗽了一声:“四姑娘,您看?”

林谨容转身往外,只听林老太爷在她身后冷冷地道:“你莫和我玩那一套,装病,绝食,求死,你若死了,我便不许你进林家的坟地,且看伤心的是谁。”

林谨容沉默地抓住门,使劲拉开,猛地往两边一推,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  门发出一声暗哑的呻吟,就像病重的病人不堪病痛,忍不住发出的痛苦呻吟。  林老太爷由不得回头,神色复杂地看出去。  院子里灯火幽暗,林谨容细瘦的身子被青色的披风裹着。  有些宽大的披风随着她的脚步,被冷风吹着,飞扬起又落下,卷起又打开,整个人就像一只在风中飞翔的蝴蝶。  你以为它会被风卷走,你以为它会坠落在地,但其实它却一直在往前飞。  林老太爷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神色无比坚定地朝着一旁的福全沉声道:  “你去和四姑娘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说,四姑娘若是少了一根寒毛,我叫她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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