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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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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轮明月挂在天际,这一夜,极难得的温暖,偶尔有风吹过,也是暖风。  陆缄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散步,低声和林谨容说他白日与陆纶的谈话。  “认了个大哥,当初从太明府的时候就认得的,说是救过他的命。  那年冬天他从家里逃出去,是真的想去从军,后来无意中招惹了歹人,盘缠尽失,差点没把命送掉,是这人救了他。”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陆纶并未和陆缄说实话,语焉不详。  也许在陆纶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与陆缄说得太清楚的好。  但她看陆缄的样子,似乎也是另有想法的。  陆缄的确是另有想法,他听陆纶说了那位“大哥”的有些作派,倒令他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姓郭名海,也是行武出身,做到了六品校尉,骁勇能战,素有贤名,只可惜跟错了人。  这些年,北漠与朝廷时常有摩擦,大小战争不断,打仗便要死人,男儿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倒也是死得其所。  可他跟的那位将军,能征善战,却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死在官场倾轧之中。  给安了个通敌的名声,莫名冤死,连带着一家老小悉数冤死,还牵连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这郭海。  这郭海情知死路一条,不甘冤死,纠集了四十多个人,把去抓拿他的人给杀了,连夜出逃,挑起大旗,号称替天行道,杀遍贪官污吏。  去年冬天丰州民乱,赵琼娘的兄长因此获罪,便与这郭海脱不了干系。  太明府这片,这郭海不出名,可在靠近北漠那一带,这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朝廷到处悬挂着他的通缉图,也不知他当年怎地跑到太明府来,陆纶又怎地就招惹上了这人。  陆缄忧愁得很,倘若这猜测未错,陆纶的麻烦大了,果真是没有回头路的。  就算陆纶后悔了,想回家,也轻易走不脱,人家根本不会放他走。  更何况,这些过往若是不小心给人知道,不独陆纶,整个陆家都会拖累。  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但这些事情,他还不敢和林谨容说。  幸亏林谨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也不过是道了一句:  “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总要想个法子妥善解决。二郎,你看该怎么处理最好,我总是帮着你就是了。”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

林谨容多话都没有一句:“我去给他准备盘缠。你若是能劝,还是让他离开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够活下去就是极好的。”

陆缄叹道:“这样还不够。”

林谨容皱起眉头:“怎样?”

陆缄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会设计让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赶将出去?”

既然出了户籍,那从此以后陆纶便不再是这家人了。  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抓住陆缄的手,低声道:“总比没命的好。”

陆缄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着此番他酒醉这由头,把事情给闹翻。”

林谨容忙接了毅郎过去,小声道:“你自己着意些。要劝架的时候也注意点儿。  他们人多势众,早前二叔父拿了门闩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样,竟似是想借机打你几下似的。看得我揪着一颗心。”

陆缄本有些郁闷难过,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满脸的担忧,心里柔柔的,那坏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几分,含笑道:  “你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动不动就要动拳头打人。我有分寸,你没见我是从他身后抱着他么?他想打我也要打得着才是。”

林谨容抿唇一笑:“去罢,晚了就别过来看毅郎了,早点休息。”

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么。  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机,出手解决,它便听从你的心意的。  往往是你以为还来得及,你以为能够改变的时候,它就突然转了个弯,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  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乱了分寸。  这一夜,陆缄果然不曾过来看林谨容与毅郎。  待得陆老太太歇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上床歇了。  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得有人在外头轻轻敲窗子。  她怕惊着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来的却是芳竹。  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般,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恐。  “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给你开门。”

林谨容全身冒出了细汗。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睡在外间的樱桃已经听到声响点起了灯。  见林谨容出来,识趣地没有多问,先将门开了,放芳竹进来,又道:“奶奶多穿点,奴婢去换个火盆来。”

“半夜三更你换什么火盆,小心吵着老太太。”

林谨容把她一推:“多穿点,去门边守着。”

樱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袄,起身走到了门边。  林谨容示意芳竹:“你随我进来。”

灯光下,芳竹的脸白得似鬼,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罢了,才进了内室,就颤抖着嘴唇道:“奶奶,火哥儿死了。”

林谨容的头“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又似是全身僵直,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或是动作。  “奶奶?”

芳竹只恐她被吓着了,大着胆子使劲掐了她的胳膊一下。  疼得林谨容“嘶”地吸了口气,缓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芳竹眼里含着泪:“二爷昨日让火哥儿去杏花楼背后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几个人,说的是若能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  可这孩子一去不回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得了二爷给的钱,跑哪里欢去了。  就在早些时候,绩爷跑来找到我家那口子,说是火哥儿死在了杏花楼的巷子深处……一刀致命。”

林谨容的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还是难过,总是死人了。  当初她可没听说火哥儿死了,这孩子,是她陪房的儿子,她见过两次,挺机灵的一个好孩子。  他娘老子都替她守着庄子,本是想替他另谋个出路,才送到这府里来的,谁知却是送了命。  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让陆缄安排,想必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却不能不安排。  这事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作出来的?  也许当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谁?  林谨容又迷茫又难过。  芳竹见她伤心,忙劝道:“这孩子运气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陆纶那事儿要提前发动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林谨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泪,道:“二爷知道了么?”

芳竹小声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谁敢隐瞒?  现在只除了老太太的荣景居和族老们、还有三老爷那边以外,主子们全都知道了。  几位老爷和二爷他们全都聚在听雪阁里头,听绩爷说事情的经过呢。  奴婢是想着,您吩咐过,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一准要告诉您,所以连夜摸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火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奄奄一息的。  林谨容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叫五爷过去?”

芳竹呆了一呆:“这个奴婢却是不知道。”

林谨容便道:“你去打探着,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来了。然后悄悄来和我说,莫要惊动其他人。”

她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却不能出去乱走,乱打听。  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们的世界。  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媳妇来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连着陆缄都要挨骂,反倒不好行事。  灯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于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樱桃在外间极小声地喊了声:“奶奶,奴婢换盏灯进来?”

没听到林谨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谨容歪靠在床头上,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外间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  林谨容忙拉开内室的门,迎上芳竹:“怎样?”

芳竹跑得一头的细汗,喘了口气方道:“五爷的院子里黑着的,三奶奶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灯。  奴婢又跑了一趟听雪阁,二爷和大爷、三爷连夜带着绩爷出去了,还点了几个平日里得力的管事。  奴婢等了许久才等到长安,他说五爷没在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关着门说话呢。”

整个事件,三房被隔绝在外头,全是大房与二房参与。  陆缄与陆绍等人出门,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儿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经看出了苗头。  接下来,某些事情一旦证实,多半就会商量着要除了陆纶这个祸害。  芳竹忍了忍,极其小声地道:“还有,长寿告诉奴婢,杏花楼后小巷里的那户人家死了个粉头……”  林谨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来穿,她要去找陆纶,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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