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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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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总要被打破。  有脚步声从外头缓慢逼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不见半点仓惶慌张,说明来人的情绪很沉稳。  不会是陆家主子中的任何一人,多半是个不知情的下人,不长眼地闯到了这里。  陆建新正好把气撒到来人的身上:“不长眼的东西……”  “儿媳前来请罪,恳请公爹原谅。”

林谨容适时打断他的话,神色平静地在门前跪下,跪得落落大方,并不见半点慌张。  她跪他,因为他是长辈,他是陆缄名义上的父亲,是她的公爹,是毅郎的祖父。  更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她为了达到目的,无视了陆建新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所以她必须服这个软,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陆建新是如何不露声色地要了她全部妆奁的。  陆建新看清楚是林谨容这个罪魁祸首,那积存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更是一层接着一层地勃发出来。  “谁让你进来的?”

这个时候进来做什么?  陆缄也给了林谨容一个不赞同的眼色。  林谨容朝陆缄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唇角,轻声道:  “公爹请息怒。儿媳知道,您最生气的不过是儿媳事前不曾同您禀告,私自作了主张。  事情是儿媳做下的,不干二郎和毅郎的事情。  您要罚儿媳跪祠堂,儿媳便跪,要儿媳赔礼,儿媳便赔礼,怎么罚都行。  只愿公爹息怒,大人大量,原谅儿媳的过错,不要把毅郎从儿媳身边带走。”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  一个小小的媳妇,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敢三番五次挑战他的权威,视他为无物?  陆建新暗自冷笑一声,道:“你眼里没有尊长,先不敬我在前,倒想要叫我大人大量?  林氏,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礼节?”

林谨容平静地道:“回公爹的话,儿媳虽不才,礼义仁孝,德容言功都是学过的。  也知道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  然则,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不然人也就不会犯错了。  现在儿媳就在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同公爹赔礼。”

至于旁的她也不想解释,就是她做了,该承受的就承受。  陆建新沉默片刻,反倒不追究她的错了,淡淡地道:  “你急功近义,占的是大义,做的是大事,我若拦着你,便是小人。只怕人人都要说我是舍不得你的钱,这个名头我担不起。”

这话听上去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不知刚才陆缄与陆建新说了些什么,虽则知道他的的确确是真舍不得那一大笔钱,却也只能说:  “公爹自不会是为了这个,是儿媳处置不当。儿媳愿意接受惩罚,只是想请公爹收回成命,莫要让毅郎离开我和二郎身边。”

从减租事件开始,陆建新就一直忍着,今日既已做到这一步,又岂肯轻易收手?  他除了能从孝道和不敬上来惩处林谨容和陆缄外,再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话和意思表达到。  但又如何?难道还不能借此拿捏住他们?当下便要断然拒绝。  却见陆缄后退几步,走到林谨容身边跪下,低声道:“父亲容禀,儿子有几句话想说。”

也不等陆建新开口允诺,便语气温和地道:  “父亲,儿子这些年里最感激您的,除了您把儿子教养成人外,还感激您从不曾管束着儿子,说过或者是做过不许儿子孝敬三婶娘同三叔父的话和事。  还记得当年,儿子刚到父母亲身边,虽则知道父母亲慈爱,却仍然惶恐无依,毅郎他……”  陆建新似乎有点明白陆缄先前为何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  但他不想再听陆缄说下去,因此他打断陆缄的话。  “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儿子、儿媳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儿子媳妇眼里、心里都没有我!”

他才是一家之主,他才能做得主,他不但能做得自己的主,还能做得其他人的主。  包括陆缄、包括林谨容、包括毅郎。  这次他要林谨容和陆缄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陆缄看向林谨容。  林谨容也在看向陆缄,陆建新对她不满已久,他要什么,她一直都很明白,但她做不到。  他要的是她事无巨细都向他禀告请示,再把她大笔资产的处置权都交到他手里。  随便他过问,听从于他的意志。  暂且不论这个,她还要做的一件事只怕又是惊世骇俗的——  如果陆家人不肯信她的话,她便只有提前把毅郎送走,那时候又当怎么办?  冲突必然会比这个还要激烈。  陆建新把他二人的表情看得分明,也不多言,只淡然等着。  这夫妻二人疼爱毅郎爱到什么地步,他再清楚不过。  所以现在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们。  他们想不通不要紧,他给他们留足时间去想通。  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陶氏、林玉珍相携而来。  老太太没出现,只有沙嬷嬷一个人跟着。  沙嬷嬷端端正正给陆建新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太太寂寞,想念四少爷了,要抱四少爷过去住几日。”

老太太最近心思叵测,想法越见怪异,看这处置方式,分明就是向着林谨容与陆缄的。  陆建新满心不高兴,但因着他要给陆缄和林谨容做表率,教导他们什么才是孝顺,所以他不敢不从。  只心里窝了一把火,狠狠剜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一眼。  沙嬷嬷也算是打小儿看陆建新长大的,心里晓得他是个什么性情,也不多言,行了一礼,笑问陶氏:  “老奴这便要去接四少爷去荣景居,亲家太太可要一同去看看四少爷?”

陶氏知道沙嬷嬷是好意,林谨容不管如何已经嫁了人,是陆家的人,自己这个娘家人不好干涉得太多。  否则若是陆建新不给她面子,大家都尴尬。  但这种时候,她若是不说话,便真没人替陆缄和林谨容说话了。  陶氏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陆建新面前福了一福:“亲家。”

到底是林玉珍的娘家人,又是亲家,外人,不可以任由他拿大。  陆建新又是自诩最讲礼的,心中再不高兴,也站起身来侧开身子避了避,淡淡地道:“亲家太太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陶氏瞥了还跪在门口的陆缄和林谨容一眼,道:  “还不是为了这两个糊涂孩子做的糊涂事。虽则做的是好事,但也太过糊涂了些。  难道他们先同亲家说,亲家还会不许么?谁不知道早前亲家修宗学,送祭田,替族里做了多少好事?  这样的目无尊长,自作主张,我支持亲家狠狠地罚他二人!千万别容情。”

修宗学、送祭田,与今日林谨容送走的钱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  更何况打理宗学、送祭田便宜的都是陆家自己人,怎能与这个相比?  其实屋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陆缄和林谨容事先与陆建新说了,一准儿得不到允许。  但陶氏这样一说,好像就真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  陆建新难得脸上露了几分笑:“亲家太太是个明白人。”

陶氏便给陆缄和林谨容使了个眼色,道:“那我先去看看毅郎。”

言罢果然同林玉珍打了个招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天黑下来,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人敢进来掌灯。  一家四个人半数湮没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  两对夫妻,姑侄、叔侄,各怀心思,各自思量。  林玉珍轻轻动了动,按着她的脾气本该火上浇油的。  但她来前已被陶氏吹捧过,被方嬷嬷劝解过,被沙嬷嬷点拨过,被朱见福吓唬过。  所以她心中虽然还在生气,但还能勉强忍住了,淡淡地道:  “你们父亲不是罚你们跪祠堂么?还不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陆缄与林谨容沉默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陆建新往椅子背上一靠,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她到底捐了多少?”

林玉珍轻声道:“具体数字不知,听说是大半。”

当初林谨容的妆奁丰厚就是出名的,更不要说她这些年的经营,大半那得是多少?  陆建新便有些责怨林玉珍。  “儿子媳妇跟着你这些年,生生给你放纵成这个样子!  不知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儿媳妇有多少妆奁都不知道,更别说与她一同去,就连她捐多少你都不晓得。  那义庄就是个无底洞,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处处都要用钱。  我和二郎起复难道不花钱的?她这样可劲儿地折腾!  万一梅宝清那里还需要钱打理,怎么办?”

林玉珍不高兴地道:“是我放纵的?是老爷子放纵的!管教?你这两年在家里倒是管教了,管教好了么?”

顿了顿,忍不住冷笑:“别以为你想另外生儿子的事情人家不晓得。”

陆建新恼羞成怒,甩袖而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扯到哪里去了!”

气冲冲走到园子里,但见陆建中独自在园子里散步,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过来同他行礼。  “大哥吃过晚饭没有?我适才听三郎媳妇说起今日的事情,真是羡慕大哥大嫂有这样一个大方舍得的好儿媳妇啊。怎地适才看见他二人去跪了祠堂?”

陆建新淡定地捋了捋胡子,平静地道:“做了两件好事,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忘了规矩,所以我罚他们去跪祠堂!”

言罢施施然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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