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推断,能得到秦尚赏识自然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还能得到他的礼物。 就连一旁的秦朗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忙劝谏道:“父亲,这万万不可,这可是爷爷传下来的弓啊,怎么能把他送给一个东胡人。”
秦朗微圆的身子气的颤抖起来,也亏的他并不是那么的胖,才让他的身子不显得那么激动。 秦无衣也紧咬着唇罕见的安静下来,她也猜不透爹爹的心思。 南宫烨和公孙喻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浓浓满是羡慕之意。 可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燕蛮儿都会欣然接受的时候,燕蛮儿却说出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一待。 “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燕蛮儿倔强的说道。他看了一眼秦无衣,眼睛里满是柔和的味道。 “我不是为了贪图你的感谢才救她的,我救她原因很简单,只是单纯的碰上了而已。至于今天我得罪二王子殿下,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喜欢她,仅此而已。”
纯真的少年,说话中依然稚气十足。 不想让别人喜欢她,大胆而又直接的表露心意。 别人还不觉得怎么样,秦无衣已经快要泪水泛滥了。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起来,如清风吹拂的波浪,慢慢荡起涟漪,开始荡漾开来。 秦尚也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眼燕蛮儿,只觉得这个少年确实不简单。虽然突地极城府极深,变脸极快,但也改不了身上那种贪财敛物的毛病,那这个少年就更让秦尚觉得有趣了。 秦尚继续道:“你可知道这件大弓是什么东西?”
燕蛮儿看秦尚手中那张大弓形制和普通的弓弩并不相同,弓通体黝黑,而且比普通弓弩要大很多。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秦尚忽然笑道:“这张弓传说乃是上古时期,黄帝轩辕氏所造。相传当年轩辕氏为铸此弓,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拓,燕牛之角,荆麋之弥,河鱼之胶。故号曰‘轩辕弓’,曾以此弓,杀蚩尤,征四方,你真不要?”
秦尚说明此弓的来历,秦朗等人更是眼睛里充满对燕蛮儿的敌意。 那知燕蛮儿上前一步,从秦尚手中接过弓,南宫烨和公孙瑜怕他对秦尚不利,忙纷纷戒备。 秦尚却笑着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动。 燕蛮儿从秦尚手中拿起弓,只觉得弓体冰凉,他握在手里,反复看了一眼,赞叹道:“虽然我没听懂你说的什么,但这把弓确实是一把好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异物。”
燕蛮儿说着,手搭在了弦上,试着拉扯了一下,弓弦颇硬。 秦朗见状,说道:“这可是十石大弓,轻易拉不开的。”
燕蛮儿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他看了一眼秦无衣又看了一眼秦尚,说道:“秦大夫,我能试试吗?”
秦尚点点头,说道:“当然。”
燕蛮儿拿起弓,然后扎个马步,腰间用力,居然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中,缓缓将大弓拉了开来。 “啊”!燕蛮儿拉到一半的时候,他嘴里喊出一个啊字,便将那张大弓完全拉开来,弓如满月,而燕蛮儿的胳膊肌肉暴起。 突地极心里很不是滋味,十石的大弓,就算是他,也拉不开。这也是为什么秦尚给他下马威的时候,他只能安静的看着,却没有去捡大弓的原因。 六石的大弓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他似乎有些后悔,其实他和燕蛮儿刚开始交往的还不错,若不是因为秦无衣,他们的关系依然会好的很。 他或许真不应该和燕蛮儿把关系搞僵。 秦尚则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燕蛮儿能将弓拉开一般。 燕蛮儿收起弓,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确实是好弓。”
然后将弓递到秦尚的手里,说道:“但我不能收,我母亲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为了得到感谢才救阿衣的。”
突地极都觉得有些遗憾,虽然他也不懂轩辕弓的来历,但从外观看,这都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弓。 燕蛮儿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一边惋惜,一边又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没有坚守心了,秦尚只给了自己一盒子珍珠,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拿走了,多少显的过于贪婪了。 尤其是当燕蛮儿拒绝这把轩辕弓之后,对比之下,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秦尚也不强迫,只是说道:“你母亲说的也对。”
燕蛮儿忽然说道:“秦大夫,我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秦尚有些意外,说道:“你说,我知无不言。”
燕蛮儿突然蹲下身子,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在脚下画起来,边画边说道:“秦大夫在草原上威名远播,尤其是碣石山一战,几乎封神。草原上的牧民将秦大夫的事迹编成故事,口耳相传。但是在下有一事不解,我从参与碣石山之战的牧民哪里获得大夫用兵的部署,我在地上演练过,无论是军队数量还是士气,我军都占优势,为何会一败涂地。而且在碣石山东侧,我东胡骑兵在海冰上作战,差一点就能击溃大夫的右翼,为什么海冰会突然裂开,致使我东胡骑兵跌入海中,军心尽丧,秦大夫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做到的,我一直想不通。”
秦尚罕见的从木轮车上坐起来,直起身子,双手握紧木轮车的两沿,一双鹰眼如刀,紧盯着燕蛮儿的眼睛。说道:“你演练过碣石山之战?”
燕蛮儿点点头。手上的树枝不停,又过了片刻才将整个战役形势图画了出来。 “秦大夫请看。”
秦尚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扭扭曲曲的笔画,在场的诸人也只有秦无衣和秦朗两个人能看懂燕蛮儿画了什么。 秦朗目光怪异的盯了燕蛮儿一眼,而秦无衣则大惊失色。 最令场中众人不解的是一直冷峻如山秦尚忽然一把抓住燕蛮儿的胳膊,急声道:“这画图之法是谁教你的,她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秦无衣见父亲如此惊慌,还是第一次见,忙上前一步,扶住父亲的身子,问道:“爹爹,怎么了,你别急啊。”
秦朗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上前扶住父亲。 燕蛮儿一脸的疑惑,秦尚的力气之大,让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抓断了。忙说道:“秦大夫,这画图之法是我师傅教的。”
“师傅?是男是女?”
秦尚继续问道。 燕蛮儿说道:“当然是男的了。”
燕蛮儿也不知道秦尚为何这么在意他师傅是男是女。 秦尚一听燕蛮儿说他师傅是男的,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木轮车上。 “我想也应该不是,我想也应该不是。”
秦尚嘴里喃喃说道。 这些人里,只有秦无衣知道父亲为何会突然这样,她劝慰道:“爹爹,你莫着急,总会有下落的。”
秦尚愤怒的眸子慢慢暗淡下来,她女儿说的对,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他都找了十几年了,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 燕蛮儿看见秦尚这样,瞥了一眼突地极,突地极也摸不着头脑。 “秦大夫,你没事吧。”
燕蛮儿小心的问道,他还以为自己勾起了秦尚的什么伤心事,于是心底里有些忐忑。 不过秦尚刚才的表现已经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见识过秦尚前面大杀四方,威慑突地极的场面,现在又看到秦尚这样,多少有些不真实。 秦尚捂住嘴,咳嗽了两声,他慢慢的将手巾藏进怀里,只有秦无衣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角已经微微湿润。 “孩子,那我今天就解了你的疑惑,假若是你领兵,你会怎么应对我在碣石山的部署。”
燕蛮儿微微沉思片刻,说道:“若我领兵,秦大夫在碣石山根本就见不到我,我会在直扑孤竹邑的同时,暗藏一军待命,等秦大夫领兵来碣石山后,我再以暗藏主力攻取令支邑,然后挥师南下,直指燕都。”
秦朗说道:“那你是不理会碣石山我燕军主力了?”
燕蛮儿说道:“碣石山易守难攻,山多林密,不利于骑兵展开,极其不利于我军作战,我理你们做甚。若我击败燕都外围的燕军,不用我做什么,燕王会亲自下诏让你们来救援燕都,到时候在蓟都下那一马平川之地,你们能是我们的对手?”
秦朗有点语塞,他细想了下,确实是这样。 燕蛮儿继续说道:“问题是,就算如大单于的布置,主力攻孤竹,侧翼拖住令支邑,我只是想不明白秦大夫是如何以两万孤军生生挡住东胡大单于的十万铁骑的。”
秦朗没有说话,秦无衣也没有说话,就连突地极也安静的听着。那场大战之时,他年龄不大,留守单于庭,并未出征。 这个时候他也想知道当初自己战无不胜的父汗是如何饮恨碣石山的。 秦尚看着燕蛮儿沉声说道:“当初去卑以十万铁骑南犯,所到之处,人烟匿迹,鸡犬不留。你觉得像那样一支军队能赢的最后的胜利?”
燕蛮儿说道:“十万铁骑,足以投鞭断流,如何不能取胜?”
在燕蛮儿看来,兵精气锐,又有数量上的优势,取胜应该不是难事。至于抢掠人口财物,我东胡历来如此,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