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阴凉的风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人生无常,谁能想到转眼间已经物是人非。 战后的草原多少显得有些萧索,士兵们正在紧锣密鼓的收拾战场,到处都是形体各异的尸体,到处都弥漫着发臭的血腥味。 东胡大单于也算一代雄主,对于燕蛮儿的逃脱,他也再没有追击。 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一个少年,能成什么大事? 和硕公主一个人来到了大单于庭旁边的一座小山峰上,那里是她从小遇到委屈的时候,一个人安静地地方。 所有的护卫都站的远远地。 她没有撑伞,任凭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的打在她身上,居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她咬着唇,苍白的唇瓣被她咬出两道深深地痕迹,并且有血迹流出。 她的脑子里到现在还充满了燕蛮儿离开时的仇恨目光,那个时候,他带着两个人,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白狼,蹒跚的离开。 人离开了,连带着把她的心也带走了。 “燕哥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她抬起头,张开双臂,望着灰蒙蒙的天际,低声呢喃 透明的水滴在她的脸上滑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忽而又听见一声叹息,充满了愁绪。 “就算再见也是生死仇人了吧。”
少女心事总如春雨细愁,慢慢的在雨天间荡漾。 ······ 东胡大单于则冰冷着脸,坐在大单于王帐。 二王子突地极被派去屠杀伊卢王和白狼王余部,太子则被派去肃慎前线,督战肃慎。 他现在的心里有一股暴戾之气在慢慢滋长,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 他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喝的是酒,洗的是愁,泄的是怒。 他心中的梦破裂了,那个追求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终究还是没有回到他的身边,甚至在临死前还用高傲的姿态宣告她的选择。 他感觉自己很失败,哪怕自己已经是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最有权势的男人,依然难以抵消他的失落。 国相走进来,他是东胡大单于最信任的人,他恭敬的站在大单于身边,劝道:“大单于,可是为国事忧心。”
国相是中原人,但至于是中原哪个国家的人没有人知道。当年他一人北来,很快便受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去卑重用。十几年来,恩宠不减,可以说他是去卑建立如此大功业的肱骨之臣。 去卑抬头扫了一眼国相。 国相的脸保养的很好,细腻的皮肤甚至比有些东胡女子还要惹眼。胡须并不长,但非常浓密,遮住了他的整个嘴巴附近。 他的额头偏左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那颗痣都会随着脸部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看上去有些怪异。 “没有。”
大单于去卑摇摇头,直接否定。 国相点头说道:“大单于,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单于一代雄主,于这些事还是看开些为妙。”
去卑盯着国相,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可国相低着头说话,将整个表情都隐藏起来。哪怕是去卑,也没看出什么东西。 “你来不仅是想对我说这些的吧?”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上去有些诡异,但去卑似乎从不以他的无礼为意。 “大单于英明!”
国相淡淡一笑。 “大单于可知道燕回是燕国什么人?”
国相低声问道。 大单于去卑稍稍沉思片刻,燕回虽然在东胡数年,他们二人也打过很多交道,但他还真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从他所率领的精锐骑士来看,他应该身份地位不低。 “你说。”
去卑的声音淡淡的。对他而言,无论是什么人,他已经死了。 死了,便不再有价值,不再有威胁。 国相说道:“我东胡数十年南下燕国,攻城略地,唯有一处不曾占半点便宜,大单于以为是何原因?”
说起这件事,东胡大单于脸上铁青的的脸色,更加浓郁。 数十年南征北讨,数十年铁血杀伐,能阻他去卑的脚步者,一人而已。 燕国上大夫令支邑城守秦尚! 真正的北疆之狼。 真正的对手。 当年十万铁骑南下,他生生在碣石山下用两万条燕国士兵性命将自己堵在了碣石山,成为自己四方征伐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 他一时没有明白国相为何要提起这个人。 莫非? 不对不对。 秦尚作战之时,头带金色面具,身着红甲,怎么会? 可是? 重重迹象表明,他确实对这个人有点模糊的熟悉感。 国相看着大单于已经看出来了,说道:“莫非?”
国相点点头,说道:“大单于睿智,燕回正是燕国上大夫秦尚。”
大单于去卑一瞬间愣了那么一秒,然后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肆意放荡,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们二人斗智斗勇多年,为女人,为江山,为很多很多东西。 终究还是他笑到了最后。 他忽然感觉杀死秦尚的感觉比攻灭一个部落还要令他高兴。 因为这是一个可以称做真正对手的男人。 “大单于,卑职的意思是秦尚的尸体我们要不要留下。”
宫相的意思很明确,大单于这次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祸患。虽说是和硕公主在其中起了大作用,但他仍然觉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去卑没有回答国相的建议,只是挥挥手示意国相先出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大帐内,没有人,很安静。 他笑。 他感觉到自己肩上的一个重压突然之间消失匿迹了。多年来,这个重压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打败过他的对手。 先是女人,后是名声。 他是震古烁今的东胡大单于,他是一代天骄的英雄之光,他的名字终究会响彻整个草原,他的身姿终将会以最高傲的姿态登上全草原的权力之巅,所以他怎么能容忍失败。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望着面前那张羊皮制的旧地图。地图已经有裂痕。 他的脸有些扭曲,说道:“秦尚,虽然我失去了心爱的帕娜儿,可留下了你的命,我要让你看看,你誓死守卫的燕国是如何被我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他阴狠的笑容在灯光下闪烁起来,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