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桑拿到的那张字条是一张画得非常潦草的画,一棵树一口井然后就是一扇门,没头没尾的但是绮桑能看懂的画——顾嘉嘉活着的时候为了帮绮桑记住这些交错的巷子,教她的记忆方法,据说这方法最早还是廖临水发明的。 绮桑一开始是想按照原计划把远扬和康平安引到廖临水出现的地方,如果这两个小警察抓不住廖临水,她还有后手,摸清楚廖临水的藏身地,自然就能想办法让那些想要找廖临水的人找上门。 听说廖临水为了跑路出老千搞到好多钱,赌场的人说抓到就直接砍了手。 她一点都不在意廖临水有没有手。 她只想快点把这个应该烂在阴沟里的家伙解决掉。 所以,一开始她看纸条她快速地加量卖完所有浇头她收摊,都没有想要摆脱远扬的跟踪,她甚至还在巷子口特意放慢了脚步,免得雾大远扬跟丢了。 一切都挺顺利,直到走到巷子口,她看到了被人随意丢弃的沙土堆上画的那朵花,非常像小孩子画的幼稚东西,随处看见的那种五个花瓣围成一个圆的花朵,只是每个花瓣中间都画了一条像是触角一样的线条。 绮桑的继续往前走的动作顿住,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寒意彻骨。 这是去廖临水指定地点的必经路,这花,是廖临水画的。 他在警告她。 他知道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 绮桑借由转弯的动作看了眼紧紧跟在她后头的远扬,一个本性冲动智商经常上上下下的年轻警察,他很好,像顾嘉嘉,会给她买玉米。 只是,她今天又得骗他了。 绮桑在远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的那一瞬间,发足狂奔。 好像听到他骂了一句脏话。 绮桑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突然就有点想笑。 说好的低调跟踪,骂得那么大声估计连廖临水都能听见了。 *** 大雾天在这种地形下甩开远扬对绮桑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她被拐角阴影里的那个人用非常粗暴恶劣的方式拖到一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危房里,她被远扬逗乐的嘴角甚至都还没有完全下去。 那人用刀抵着她的脖子,捂着她的嘴,夹着海腥味和汗味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边。 听得出这人非常紧张,动作僵硬颤抖,指尖冰凉,鼻息粗重。 屋里没有开灯,进来之后那人就关紧门,把绮桑顶在墙壁和他之间,牢牢地卡住。 屋外,有远扬飞奔而过的脚步声。 绮桑扬起的嘴角又翘起来一点点,很明显,今天远扬的智商不太够。 他真好玩。 像是她黑白窒息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跳跃的存在。 如果她今天死在这里,死在身后那个人抵在她脖子的那把刀下,那么最起码,死之前,她还能借着这样的脱序跳出来看一眼,让嘴角扬起来一点。 “你笑什么?”
她身后的那个人开了口,声音粗哑阴戾。 带着股说不出来的疯魔。 绮桑被捂着嘴无法说话,但是眼睛却弯了起来。 果然是廖临水。 今天不管谁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她都算给顾嘉嘉一个交代了。 “臭婊子!”
廖临水显然是被绮桑的态度激怒了,抓着她头发往墙上狠狠一掼,泥墙,声音很闷,灰尘落了一地。 “把我弄死了,你就白冒这个险了。”
虽然头部受到撞击,但却也因为这个动作绮桑顺势就脱离了廖临水的钳制。 她晃晃晕沉的头,靠墙坐着,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看向黑暗中的廖临水。 她外婆教她的,被打的时候,任何对抗性的动作都会激发对方的施暴欲,顺势而为,才能找到脱险的空档。 廖临水弯腰,抓着绮桑的头发让绮桑仰着脸直视他:“说吧,东西在哪?”
绮桑皮肤特别白皙,白皙的只是借着外头一点点路灯的灯光就能折射出柔和的光,她定定地看了廖临水一会,回答:“家里。”
廖临水眯起眼。 他其实长得不错,顾嘉嘉最开始就是迷上了他的脸,现在东躲西藏灰头土脸的,五官居然也还能看。 只是太扭曲了,扭曲得都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类。 “居然真是被你拿走的……”他拧起眉,很神经质地笑了,“妈的,居然真的是你。”
“是我。”
绮桑很镇定,看着他,“把你灌醉打晕绑起来的人是我,到你家里偷东西的人是我,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的人,也是我。”
绮桑很平静的看着他:“嘉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杀错人了,你应该杀了我,而不是嘉嘉。”
廖临水突然就拽着绮桑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往墙上狠狠一掼,这次他没有松手,而是用刀抵着绮桑的喉咙,很用力,刀锋嵌进皮肤。 “不是我!”
廖临水通红着眼,“你他妈不要把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
本来低眉顺目的绮桑抬眼看他。 廖临水被这一眼彻底激怒了,手里的刀又深了几寸:“臭|婊|子,你别这样看着我!”
“别以为我什么罪都能认,老子是捅警察了,是犯了大案子,被抓住估计就得枪毙。”
“但是是我做的我会认,不是我做的,你也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绮桑定定的盯着廖临水,她眼瞳本来就黑,平时盯着人看就容易让人心里毛毛的,她脖子已经被割出一道不浅的口子,血一开始只是渗出了一点,然后就慢慢的从伤口处蜿蜒向下。 血腥味很浓。 黑暗里,这个脸色苍白眼瞳漆黑的女人,仿佛厉鬼。 “东西在哪?”
廖临水听着外头又迅速掠过的奔跑声,决定速战速决。 问清楚,就杀了她。 “在家。”
绮桑还是那两个字,然后反问,“巷子口的那朵花是你画的?”
她冷静得不像是被一个男人逼在墙角,脖子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头部被重击两次,她现在晕眩得有些恶心。 可这些都没有显露出来,她贴着墙仰面看着廖临水,蜿蜒而下的血液一滴滴的落在屋里的水泥地上,嘀嗒作响。 廖临水因为这个问题咧开嘴:“石蒜是吧?你们女人管这个叫彼岸花,杀了老公的女人把老公封在墙里,墙角开出来的地狱花。”
绮桑仍然盯着他。 “绮红霞把这玩意儿刻在印章上。”
廖临水凑近绮桑,张嘴就是一股恶臭,“真巧,把顾嘉嘉脑袋砸开花的凶器上就有这个印章印。”
绮桑冷着声音:“谁告诉你的?”
廖临水笑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他手里用力,贴着绮桑的耳朵,恶魔低语一般:“原来你也知道,锤死顾嘉嘉的人,是疯掉的绮红霞。”
“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说,“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我们两清。”
绮桑在这个时候,却突然皱起了眉:“你没有杀嘉嘉。”
她尾音没有上扬,没有询问,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然后她盯着有些错愕的廖临水,又来了一句:“我外婆也没有杀嘉嘉。”
廖临水怔住。 他为了固定绮桑不让她挣扎求救和她贴得很紧,稍微一点情绪波动都能被对方觉察出来,所以他完全没想通自己此刻肚子上的剧痛是怎么来的,他根本没有感觉到绮桑有什么动作。 绮桑还是那个姿势,盯着他,嘴角带着一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消下去的笑意,只是眼神带着疑惑,她问他:“那么,是谁杀了嘉嘉?”
廖临水:“……” 他额头冒汗,肚子上传来的持续剧痛让他开始拿不稳手里的刀。 绮桑眼睛都没眨一下,帮他固定住架在她脖子上的刀。 “我有另外一个交易方式。”
绮桑的手指冰凉,贴着他肚子拿着匕首的那只手又往廖临水肚子里转了一下,“我们一起用力,那么那些秘密,就都只能变成秘密了。”
蛊惑一样的语气。 空气里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廖临水的手终于开始不可遏止的发抖。 他会死在这里,和这个疯子一起。 她知道他是人贩子,她手里有他作为人贩子的证据,所以他以为,一个开小吃店的孤女最大的勇气估计就只是背着他报警,所以他留了一手,画了一朵石蒜。 这孤女自己身上就背着不能见警察的秘密,她看到那朵石蒜,一定不会再带来警察。 结果果然如此,她孤身来的,小小的一个女人,脖子那么细,他用点力就能拧断。 他以为今天的事情很简单,吓一吓她,逼她把东西交出来,然后把她弄死在这个屋子里。 拿到东西,他就可以远走高飞,人命这种事,他做人贩子的时候就弄死过几个不听话哭闹的孩子,所以他并不觉得杀人有什么可怕的。 直到现在,肚子上被利器一点点挖凿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眼底只有这女人漆黑的眼瞳和她脸上被沾上的血,他都分不清楚这是谁的血。 她想同归于尽,她今天来,就是来同归于尽的。 疯子! 她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太太做出这样的选择。 廖临水深呼吸,太痛了,痛得他眼前绮桑的脸都开始变形。 她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流了那么多血还能反压着他让他一点都动弹不得。 “救命!”
在门外再次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的时候,廖临水虚弱的喊出了声。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压着他的那个疯女人全身是血地松了手,翻身躺好,在黑暗中咧嘴笑。 疯子! 这是廖临水脑子里唯一留下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