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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255章 杯酒赐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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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有载,夏代元旦为正月初一,殷商元旦为十二月初一,周代元旦为十一月初一。

  在《诗经·豳风·七月》中,也有关于年头岁末祭神祭祖活动的记载: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必公堂,称必兕觥,万寿无疆。

  也就是说春秋时期,十月末便已是岁末,可称年节。

  楚国的年节,大约在十二月上下,绝不是十月末十一月初。

  这源于楚地的特殊性,毕竟居于蛮夷之地,除了必要的栽种外,楚民最大的活动便是狩猎。

  所以冬季狩猎那些肥美的野味,显然是楚民最大的乐趣。

  而楚地的冬季,自然要比中原诸国的冬季来得更晚,所以楚地的年节时间自是比中原诸国的年节要晚上许多。

  再加上楚人向来不喜与中原诸国一个样,什么事都讲究个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所以自楚武王称王后,楚国的年节时间便一直规定在十二月左右。

  言归正传,李然此次大胜吴国,还取得了吴王诸樊的首级,班师回朝的时间又恰好遇上了楚国的年节,对于楚王而言,那自是更添得几分喜庆。

  于是,楚王亲自郊劳,并命人于章华宫大摆筵席,是要犒赏三军。

  而此次大胜吴国,根据伍举的捷报,李然与孙武理所应当是居首功。

  毕竟有关于前线的情报,伍举那可是一字不落的尽皆传回来的,所以楚王对李然,孙武在前线都做了什么,说了些什么,那可都是门儿清的。

  故而,由他亲自迎接李然与孙武归来的架势,便不难看出他对此二人的重视程度已是无以复加的了。

  毕竟,身为一国的国君,亲自前来郊劳两名连臣子都算不上的外邦之人,这种礼遇那绝对是属于破天荒头一回的。

  可这还没完呢。

  在章华台的筵席上,楚王又让百官陪坐,硬生生是给他们上演了一出“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戏码来。

  “诸卿,寡人这第一盏,敬我楚国那些战死的儿郎,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保卫了我楚国的土地,捍卫了我熊楚的尊严!”

  言罢,楚王举盏,于台前是一挥而尽。

  群臣闻声,当即也跟着连连点头,纷纷举杯,遥敬远方,并效仿其模样,一起是将酒挥出。

  李然与孙武自然也不例外,毕竟是敬亡者,这也算得礼数。

  随后,只见一旁的侍人是赶紧又给楚王熊围是添了一盏酒,随后楚王又举起盏来,并是大声唤道:

  “这第二盏,敬在座诸卿的通力相助,使我楚国国运昌隆,大胜吴蛮!”

  楚王言罢,又将这一盏酒是一饮而尽。

  “谢大王!”

  此时,那些立于席边,但实际上却没有干任何事的卿大夫们闻声,一时受宠若惊,急忙举盏应和而饮。

  “至于这第三盏,寡人自是要敬子明先生与长卿的,二人大贤,一文一武,皆是当世无双的豪杰!如今寡君幸而得之,实乃我楚之大幸事也!”

  要说当初的王子围能够成为楚王,除了楚国本身的特殊性外,楚王熊围个人的智慧那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他为何要先敬战死的士兵,再敬这些毫无作用的卿大夫,最后才敬李然与孙武?

  这当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楚国之所以如此的强大,为何?

  当然要归结于楚国强大的国力,而强大的国力体现,又恰恰是体现在楚国的军伍之中。

  而军伍之中,又以什么为先呢?

  自然是人。军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从地上长出来的,而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组成的。

  所以,他熊围身为楚王,日后若想要开疆拓土,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人”?所以,把他们摆在第一位那自是理所应当的。

  而后,再敬的便是这些殿内的,看似在这场与吴国的战役中,好似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卿大夫。

  为什么要敬他们呢?

  因为楚王毕竟也是凡人,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他也不可能把整个国家的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楚王当然要仰仗他们了。

  至于他将李然与孙武放在了最后,那深意也自是不言而喻。

  一方面自是表现出最高的敬重和礼遇,而另一方面呢?

  什么叫“寡君幸而得之”?

  很显然,这就是当众“偷换概念”的措辞。

  不言而喻,这是硬性捆绑:李然此刻便已是我们楚臣了!

  而你李然,此刻既然身在楚国,又如何不能算得是“寡人得之”?

  由此可见,楚王玩弄措辞方面,也是个中好手,这一番前后顺序以及措辞造句,都可谓细致到了骨髓。

  至于李然,他自是不能在这时候拆楚王的台,毕竟人把你夸得上天,你反手就给人一巴掌,这确实也有悖于人情。

  不过,李然心里也明白,楚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还是想要邀买人心罢了。

  “寡人即位之初,便得二位贤达的鼎力相助,而二位更是立下了这盖世奇功,实乃寡人幸甚,我楚幸甚啊!”

  “二位想要何等赏赐,尽管开口便是,寡人必是无有不准!”

  当然,光是口头夸赞肯定是不成的,实际行动也必须要有。

  李然与孙武相视一眼,孙武很是识趣的微微摇头示意,却并未开口。

  李然会意,便是起身道:

  “回大王,臣与孙武此番随伍举大夫出战迎敌,未曾拖累大夫,已实属万幸,又岂敢再向大王索要赏赐?臣与孙武,皆受之有愧!”

  李然当然不希望楚王给他赏赐,毕竟拿人手短,日后那更是要说不清道不明了。

  可谁知楚王闻声,当即是大手一挥:

  “呵呵,先生实在过谦了,这是说得哪里话?!”

  “先生为我楚国立下这汗马功劳,寡人岂有不赏之理?既然先生不愿开口,那寡人便自行裁夺了……”

  “这样,先生既然心系于郑,那寡人便将楚郑交界处的叶邑赏赐给先生,任先生为叶邑的县公,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殿内顿时一阵寂静无声。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伍举,此时也不由狠狠一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叶邑的县公?

  这岂不是让李然成为了等同于诸侯般的存在?

  ——

  第255章_孙武执叶邑

  因楚国制度的不同,所以楚国的县公,要比中原诸国的邑宰权力大很多。

  简单来说,楚王让李然前去叶邑任县公,便是将叶邑以及其所属的土地,一并是封给了李然。

  而李然在叶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可以不受楚王的管束,可自行裁决其管辖范围内的一切事务。

  这是不是听着很耳熟?

  是的。

  楚国的这种独特的“县公”,其实权之大,几乎就相当于是执宰一方的最高长官。

  但是,这种“县公”制度,却又完全迥异于周王室的分封制。

  其迥异之处就在于,对于所谓的“县公”一职,楚王都是有直接任免权的。

  并不是像周王室那样,一旦封了国,那这个国家便不再受周王室的管制,而是成为了世袭的职位,并一代一代的往下传。

  或许是因为楚国人是汲取了周王室逐渐衰落的教训,又或者,楚国人就是要处处有别于“周王室”。总之,在这一制度的加持之下,楚国自然而然的就走上了一条相对集权的道路。(当然,仅限于春秋时期)

  这是不是又很像将来奠定了中国几千年制度格局的“郡县制”?

  是的,所以如果要说中国最早的“郡县制”开端是什么时候?很多人或许第一反应会想到是秦国。但其实呢?秦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文抄公”罢了。而他所抄袭的对象,就是如今这个,早了他几百年的楚国。

  再把话说回来,由于“县公”一职,其职务其实就等同于一国之主。

  所以,也由此可见,楚王这回可算得是真的下血本了。

  毕竟,此时此刻,坐在这章华台内的卿大夫可不在少数,然而他们其中能够获封为“县公”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而李然作为一名外臣,甚至都不是真正的楚臣,却已然得到楚王如此的奖赏。楚王熊围的礼重之意,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饶是李然自己,在听到楚王如此“慷慨”的封赏过后,那也是忍不住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的确没想到,这楚王居然会出手竟是这般的阔绰。要么不出手,要一出手便是赏了一国啊!

  “先生?”

  “先生以为如何?”

  楚王仍是一脸灿烂笑意的看着李然,满怀期待的问道。

  而在座的一众卿大夫,见得楚王竟是如此的大方,那看得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毕竟,这赏赐可是前所未有过的!即便是伍举,身为楚王熊围身边的第一宠臣,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如今楚王竟是直接封了李然,一个在他们眼中的外邦之臣,他们又岂能不眼红?

  饶是这帮人也都是老狐狸级别的存在,可此刻见得楚王如此重赏于他,那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浮现出羡慕。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李然,在稍稍镇定下来之后,便立刻是清醒了过来。

  其脑门上,也不由是一阵黑鸦掠过。

  “我特么跟你说了一万遍了,我不想留在楚国,更不想在楚国当官!”

  “耳聋是吧?直接赶鸭子上架是吧?!”

  “这哪是什么好意!这分明就是逼着老子上梁山啊?这货是把老子给当作卢俊义了啊!”

  李然见过不要脸的,却还没见过像这么不要脸的。要放小说里,宋江对卢俊义那般耍流氓,那可都是小说家言,现实里哪有这样玩的?!

  而李然这时候可还真叫一个阿公吃黄连——苦了爷了!

  其实,他又岂能不知道楚王的这些个如意算盘?

  一旦他接过了这个封赐,那他再不想承认,那也是难了。

  不仅如此,以他那周人身份的政治仕途也就算是走到头了。

  因为,他一旦成为了楚国的县公,便就意味着他李然已经是直接受命于楚王的了。

  如此一来,那他还谈个屁的南北和平,天下安宁?

  北边的中原诸国只怕恨不得要把他给挫骨扬灰了都!

  但如果他不接受呢?可以放心,楚王这早就是留下了后手的。若是李然执意不肯授赏,楚王到时候,只需要将这消息一经宣扬。

  这马上就能整成另一出戏,用来宣扬“楚王礼遇贤人”的典范。到时候,非但中原诸国会记恨,便是楚国上下,那也不会给他以好脸色的。

  正所谓“挡人财路,杀人父母”。你李然一下子直接都是这样的姿态了,你这可不就是给后来的人难堪么?

  还记得当年的介子推吗?介子推是怎么被歹人陷害而被活活烧死在山上的?

  可不就是“标榜自己高风亮节”而惹下的祸患吗?

  狠呐!

  着实是狠呐!

  “当了一国之君,你不研究国事,居然研究起兵法了!”

  “孙武这还还没写《孙子兵法》呢,你这招釜底抽薪又到底跟谁学的?”

  李然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此时此刻他便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两边都是火葬场,怎么选?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他脑中忽的是灵光一闪,不经意间,倒是想到了华夏历史上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没错,他现在的“身在楚营心系周”岂不像极了当年受困于下邳的关云长?

  “哎,也罢,关老爷既然能日后再封金挂印,那我李然咋就不能呢?”

  “大不了,以后直接把印玺往县衙里一挂,拍拍屁股走人也就是了。”

  想了想,李然觉得这是个办法,毕竟他此刻也的的确确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于是,于半推半就中,只得是上前拜谢了楚王的封赏。

  而楚王见得李然竟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封赏,自也是高兴非常。直接上前一把抓起李然的手,将李然牵到大殿中央,并郑重其事的看着殿下的众位卿大夫喊话道:

  “诸位,从今日始,子明先生便是我楚国叶地的县公了!”

  “甚好!甚好!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日寡人定要与诸位臣工是好好痛饮一番!”

  让李然成为楚国县公显然是楚王招揽李然的第二步。

  只要李然当上了他楚国的高官,那让李然心甘情愿为楚国效力的日子还远吗?

  楚王一想到不日便能真正的收服李然,心中那叫一个激动,那可比他得了十个弓腰小妾还要舒坦百倍。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他迈出的这第二步,也将成为他招揽李然的最后一步。

  ……

  翌日,李然从醉酒中醒来,脑袋一阵浑噩疼痛,直到喝了好些茶水,这才是缓缓回过了神来。

  而此时屋内早已准备好了楚王命人送来的县公服饰还有印玺,连同叶邑的一应册简,皆已是备齐了。

  “先生既接了叶邑县公,那便要立刻派人前去才是。”

  楚王只派来一名宦者,并敦促李然应该尽快派人前去接管叶邑。

  李然当然也知道要派人去接管叶邑,当即只得是叫来了孙武。

  此时此刻,他身边能代替他去接管叶邑的,除了孙武,还能有谁呢?

  孙武一听李然要自己去接管叶邑,当即也是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李然是开玩笑的。

  可当听罢李然所言,这才知道李然所言非虚。

  “为兄若是亲自上任,日后与中原诸国便再无任何可回旋的余地,为兄与郑国,与子产大夫那更是彻彻底底站在了对立面。”

  “长卿既追随我多日,又深知郑国的内情,让你去接管叶邑,不但能保持与郑国的和睦,而且还能稳住楚王的北进之心。”

  “嗯,先生说得不错,这或许亦是楚王之所以会封赏叶邑的原由吧!其实,也是为了表明他无有北进之心,好让先生是安心的留在楚国。”

  “非但如此,而且日后情势若是徒增了变数,你我二人届时抽身离去,便也能无有任何的阻碍。”

  原来,李然之所以受赏,而楚王之所以吃定了李然一定会受赏,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叶邑的地理位置上。

  叶邑作为郑楚之间最为重要的一处城邑。李然受封于此,便等同于是拿到了随时回郑国的门票。

  而另一方面,也是表达了他楚王是绝无北进争雄之心。至少,只要李然在楚国一日,便是如此。

  所以,让孙武去替他接管叶邑,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是先生,武还从未有过……”

  “呵呵,长卿无需多虑,执掌一方,只需记住四个字即可,那便是——执政为民。”

  孙武原本身为一介黎首,本是毫无执掌一方的经验。

  可在这个年代,与后世大不相同的地方在于,任何人执掌一方,都是可以根据不同的地域情况,玩出不同的方略特色的。

  就好像郑国重商贸,鲁国重礼教,晋国重融合,宋国重鬼神,等等。

  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地方,其实都会有自己别样的风格。

  所以,很显然,要想治理好一方百姓,最绕不开的一个根本前提,那便是——以人为本。

  很显然,李然认为,作为一方的执政,只需要能做到“以人为本”,能遵从当地的民风特色,因地制宜的予以适度的开发,便能从中找出一套足以令其长治久安的大道来,而这便算得是“大治”了。

  所以,孙武虽是没有执掌一方的经验,然而恰恰是因为他的“没有经验”,所以若他能只凭着“执政为民”的内心,李然也深信,孙武他完全是能够胜任的。

  “诺,武定当时刻谨记先生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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