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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者现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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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逢央闻言色变,急切道:“回殿下,要说与谁相熟,东家与民妇最熟,可东家对民妇极好,此事万万与民妇无关啊。”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慌张,阴祈倒淡了对她所疑,道:“你想一想,除了叙霞楼诸人,你们东家与谁来往多。再则,她近日可有特异之处?”

“我们东家平日深居简出,很不喜见生人,至于特异之处……”程逢央回想一番,才又答道,“自去年底,东家仿佛比以往开怀了些,有一次民妇到她寝居来,向她回禀上个月的经营情况,无意中看到她的桌案上有张素白底绘桃花的信笺,不过当时用茶碗压着,民妇只看到一角。奇怪的是民妇并未看到有驿使送信上门。”

“哦,”想了想,她又补充,“我们东家是很喜欢桃花的,你们看我们这叙霞楼里,大多花植都是桃花。”

此言意思再显明不过了,写信的人一定很了解陆若萍的喜好,然而世上爱桃花者无数,也不能由此推测什么。阴祈几人对望一眼,尔后默契地着手四处翻找,却未寻到任何信件。这时林勤向玄悯招了招手,“玄三小姐,你过来看。”

依言走到榻边,玄悯见他用验尸的小锥子拨开了死者左肩衣裳,入目雪白肌肤上有几处深浅红痕,似是吸吮、亲吻所致。“二人怕是因财物之事闹了别扭,那男子才动了杀心。相拥亲热时,凶犯趁其不备,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将命主杀害。杀人之后,又将财物一扫而空。”

袁延炳站在一旁推测。玄悯抿了抿唇,视线再度落在那些红痕上,想到点什么。然而,虽有上一世的某些记忆,已非天真少女心境,却终究羞于出口相问,便走到萧真身边与她附耳低语。萧真听罢轻声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晓得这些。”

她刚想开口询问,阴瞳却拦在了她前头,简洁问:“可有元阳?”

林勤为仵作多年,自然不会为此有异样感受,从容道:“回恒王殿下的话,小人尚未及查验。”

室内众人背过身去,林勤便着手查验,不多时回禀:“没有。”

此答在几人意料之外,室内一时静默。玄悯转过身来思忖片刻,弯腰抬起陆若萍双手细看。这女子手指纤长而白,骨节一点也不突出,若非手背有了些细纹,是极好看的,手掌则覆了不少薄茧。再打量她的脸容,虽只是清秀之姿,脸上皮肤却瓷白细滑。玄悯想了想,向程逢央招手,后者见状便又走近些,“三小姐有何吩咐?”

“你们东家平常做粗活或练武吗?”

“东家喜欢做面点。”

程逢央老实回答。“哦,”玄悯应一声,将手与脸庞再一番对比,伸指在死者下颌摸索片刻,继而轻轻往上,又停了下来,道,“葛侍卫,她脸上有张人皮面具,却揭不下来,你可有法子?”

葛潭走过来看了片刻,道:“我对易容之术不甚了解,三小姐若确定,又揭不下来,大概是要用特制的药水。”

“找。”

阴祈全然信任玄悯的判断,沉声吐出一字,人已去翻箱倒柜。那几人也跟着四处搜寻,最终葛潭拿了只粉色瓶子递与玄悯,“这瓶东西有奇特药味,试试。”

玄悯便将那药水洒了点在死者耳根处,不多时便见那里泛起了一层柔白薄皮,这才放心将药水均匀洒在死者面上,再待片刻,见那面具微微浮起,方用指尖轻柔挑开边缘,小心翼翼往上揭,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另一张面容。陆若萍的真容轮廓清晰,线条优美,五官精致,比戴着人皮面具容色至少胜了三分。“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宜,看手的年龄应已近不惑之年,脸却像二十七八。”

玄悯评价,又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对于女子来说。原本光彩照人,却刻意易容成中人之姿,其间定有曲折了。”

林勤说:“玄三小姐不愧是樊道长的高徒。”

“雕虫小技尔。”

玄悯弯着眉眼应一句,旁人也不知她是自谦,还是说陆若萍易容之术不够精湛。程逢央道:“难怪东家平素不喜人在旁伺候,原来如此。”

“你们东家一直未成亲?”

阴祈确定性地问。“是,民妇也劝过,也有不少人上门说媒,东家都拒绝了。”

“未成亲的女子,却要与男子偷偷摸摸私会,”阴祈思忖着道,“难道那男子是有妇之夫,家里不容他纳妾?”

这时萧真专注端详死者脸容,脸上蓦然露出惊讶之色,半张了丹唇。阴瞳察觉到异样,便问:“怎么了?”

萧真拽住他一片衣袖,有些急切道:“哥哥,你看她像不像李姑姑?”

“李姑姑?”

阴瞳这才凝神去看死者,“你是说萧掌门的师妹李思瑜?”

他虽是萧时鹰的女婿,但称呼萧时鹰仍为“萧掌门”,并无不敬之意,而是他皇嫂的表姐是萧真的嫡母,倘若他叫萧时鹰父亲,就要称谢秋母亲,辈份上实在混乱。“是啊,你不也见过她?我被爹送给你之后不久,她就失踪了,听说还带走了万两银票和不少值钱的物什,大娘气得不行,派人四处寻找,后来被爹压了下来,说心不在留下人有什么意思云云,大娘这才作罢。你还记得吗?”

萧真所说的大娘便是皇后冯远彤的表姐谢秋,其实谢秋是萧时鹰的妻,按照炎国不成文的规矩,她应称母亲。但她从自记事起,就按自己的喜好,称谢秋为“大娘”,为此,她在千机门生活的那几年,常被谢秋教训。“事我记得,她的相貌我不大记得了,见得少,也未在意过。不过你这么一说,似乎是她。”

阴瞳回忆一番才如此言道。阴祈说:“大隐隐于市,有点意思。”

对话间,玄悯四下探望,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靠东墙的楠木柜上,柜子大大小小的抽屉都打开着,里面的东西已被翻得杂乱无章。她轻步走过去,左右看看,随后蹲下了身子。见她视线凝着地面某处久久未动,几人都跟了过去。袁延炳问:“三小姐发现异处了?”

“这柜子被移动过。”

玄悯指着地上一方浅浅灰尘印迹。苏泠面上登时露羞愧色,低柔道:“抱歉,我刚才画画时,这里给忽略了。”

“下官也有疏忽。”

袁延炳愣了片刻,随即道,“不过家里的物件摆设偶尔移一下也属寻常,凑巧主人家自己挪动的亦未可知。”

尚未有人来得及回应,却听阴祈忽而对苏泠说:“你不大适合这样的差事,本公子与宫中画院主使相熟,推荐你去宫中画院如何?”

炎国的宫庭画院有严格的遴选制度,宫中画师待遇颇丰,寻常人挤破头也难进。阴祈说此话时眸光瞥到玄悯只看了他一眼,形容如常。他心底生出几分不快与疑虑,却也不好明说。倒是萧真出言阻止:“璟书,如此行事恐怕不妥吧。”

苏泠笑道:“殿下,民女散漫惯了,受不了那个约束,多谢殿下美意。”

阴祈也没当真的意思,顺着此话点了点头,然后抬足往屋外行去。葛潭紧跟过去,“公子去何处?”

“这栋楼的其他房间也得看看。”

推开了死者寝室隔壁房间的雕花木门,最显眼是迎面案上一对雨过天青色梅瓶,青翠华滋,肥润莹亮,带有冰样裂缝。阴祈刚拿了一只在后上把玩,萧真也跟了进来,拿了一只轻敲两下,评价:“这瓶子不错啊,如堆脂如碧玉,扣声如馨,应是以名贵玛瑙粉入釉而成。”

阴瞳站在她的身侧,“你若喜欢,便买了回去。”

“小叔,你们收敛点,行吗?”

阴祈凉凉说一声,眸光一转,落在玄悯身上。她已利落地将各张柜子、各个抽屉一一打开查看,除了些杂物,还发现散银若干,拢在一起约有三十两。“这屉子有锁,让管事找钥匙过来。”

阴祈走到一张柜子前,吩咐葛潭。“我去。”

玄悯却已快他一步,旋风般卷了出去找程逢央。葛潭哭笑不得道:“玄三小姐真是雷厉风行,她以后若在公子身边,属下与方楼怕是都没事做了。”

言罢,却见阴祈无一丝悦色,反而眸色幽沉,目光落在那只梅瓶上,仿佛在思忖着什么。不多时程逢央便在李思瑜的寝室内找到了钥匙,过来打开带锁的屉子,寻得几盒玉做的棋子,与当世颇有名气的两位画师所作的几幅山水画。“看来凶犯并非为财而来。”

玄悯指尖拨拉着那些棋子道。跟进来的袁延炳思量少顷,道:“依下官拙见,凶犯应当只有一人,拿了那屋里的钱财,这里的便拿不了了。”

阴瞳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两只梅瓶与这些画作、棋子都价格不菲,凶犯倘若为财,拿现钱最好。物须销赃,销赃有风险,且会贬值很多。这屋子与死者居室一墙之隔,过来取钱很方便。”

“嗯,”阴祈怀抱那只梅瓶应道,“凶犯想得细又不细,细的是把死者居室的钱物都卷走了,不细的是忽略了别的房间。凶犯应当在找一样东西,盗取钱财只是掩盖。”

话音刚落,他便背着手往外去,又来到死者寝室。几人跟着过来,与他一起将屋内墙壁、柜子逐一细细敲打,察看有无暗格。然而出乎意料地一无所获。室内一时静默。思来想去,阴祈并觉得自己判断出错,四下探望,最终将视线落在床单上,脑中又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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