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有点着急,天都晚了,这哥们要再不起身没准成陌得催着回去睡觉了。“是这样的,我需要做一个皮带传动的高速齿轮来切割很多小木条,还要做一个来回滑动的往反平推刀来滑割很细的槽口,所以这刀片和齿轮上的刃必须极其锋利并有足够的硬度。”
有点复杂,向北觉得这时代的人怕是理解不了她说的东西,止住话头想了想。“算了,我们还是先说做钢刃的事儿吧。看您用的是炭渣冷渗法制钢,又想锋利又想够硬,这法子却是难以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的。所以我想让你改成液炭钢热淬法。”
说到这儿,向北借着从宽大的衣袖里掏东西的样子,从空间里拿出一本厚宣纸和铅笔,走回长桌边。向北画图的时候很专注,手速很快。一个火钳、耦煤和煤印的立体解析图先完成了。画一个四炉膛胆加保温石棉和外圈铁皮的改进煤炉,是立面效果速写和剖立面图,再画一张侧面相连的手拉鼓风机。还没画完,图纸散乱地摊在桌上,旁边成电已经几次雀跃着想要开口,都被成陌以眼神制止了。“我看过咱们这边的煤,燃烧不完全。是选的不干净,还是夹杂了很多煤矸石和黄铁矿石,所以得重新洗,加水搅洗,过滤出煤泥来加黄泥拌和均匀,做成煤球,火力会提高很多。”
向北拿起画了耦煤印的图纸,“用这个铁煤印做出耦煤来更好。四寸高宽的九眼煤,晒干,放在炉膛时烧,燃烧更快,火力持久。”
“如果再进一步,不妨用高温炉。这才是重点。”
向北拿出煤炉,“炉膛胆仍是用高岭土、火山灰等耐火材料做,但保温层必须用石棉或珍珠棉塞满,手拉鼓风机暂时先用人力,未来你想加大煤炉,又或订单量太大,我们可以考虑用蒸汽或水力带动,这个以后再说。”
向北把图纸递给成电,“新煤炉可以是单眼、三眼、四眼或六眼,再多并不合适。炉高以三块起,八块高为最,如果上面能以耐火砖砌成瓷窑式样,温度更易控制。其实烧瓷器、琉璃、玻璃、石灰、冶铁都差不多。都要掌握好建窑技巧,不同之处只在于温度的调控,和膛内使用物料架的耐火性能。我这样说明白吗?”
老铁闭着眼,激动得身体有些许颤抖,沉浸在这些给他带来无数灵感冲击的思路中。成电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一只手先伸伸缩缩地偷偷触碰着向北的铅笔,另一只手挪过宣纸本,兴奋地看着这些图纸。向北把铅笔递给他,指着宣纸空白处,“你用用看,写几个字,画一副画,随便什么都行。”
成电惊喜地接过笔,画出几道由轻到重的线条,然后越来越熟练地画出一支铅笔和一杯茶,用的是和向北一样手法的立体效果图!“你也会画立体效果图,成电,你是在哪里学的?”
向北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画法,但成电这几笔非常有功底。“这个叫立体效果图吗?这种技法从未曾见过,但画图纸实在是太真实了!我刚才见你边画边讲解,想着这往后再有新的想法就可以画出来给人看,不愁解释不清了,所以就在旁边偷偷,偷偷剽学。对不起主子,对不起小姐,小的真是一时没忍住。”
“成电,你是个天才啊!成陌,这有个天才啊。听说你开着个机关坊,怎么样?生意好吗?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咱们一块儿做生意!成陌你说呢。”
“我说什么?成电是海伯的儿子,他爹都是你的人,他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啊。”
“啊?成电,你别听他乱说,你爹不是我的人,他是他自己的。不过我会与他合作,订购很多竹艺品的。你这边也一样,我明天晚上来你这儿,看看你的工坊好吗?”
“当然,小的明天先和铁师傅讨论一下,随时恭候着您。小姐,我们都是成家人,我爹是您的,我也是您的。”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啊,明天见,明天见。”
向北拉着成陌往外逃,她一现代好青年,这老的少的,动不动就有人追着喊,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她真有些无法接受啊。“北小姐,您的铅笔,还有主子的东西。”
成电跟在后头猛喊。“给你了,你留着用。那些东西也都给你。”
向北象被狗追着一般往前跑,直到气都喘不上来,脚也跑痛了。成电这头看着很纳闷,天很晚吗?这么着急往回赶一定是很困倦了吧,这么一会儿人都跑不见了。他挠挠头又高兴地回去摆弄铅笔和那堆玩意儿去了。“洗煤成粉,耦煤里面全是眼儿,这燃烧起来肯定是又快又完全啊。妙,妙得很。成电,这叫煤炉的灶膛你能做出来吗?我等不及想试试效果。”
利埙川把几张图纸翻来覆去地看。“这个做出来没什么难度。只是她提过做这些,是为了打出又硬又锋利的钢刀,你觉得自己能行吗?别到时落了少主的面子。”
成电脑海里回放着向北最初的几句话,慢慢组装起来一个机械雏形。应该是这么个样子,但看不出能用来干什么。“高温、炭液、淬火,这就是冶铁成钢的条件。至于能否打出利刃,我相信这位北小姐一定知道这其中秘术。成与不成,我老铁都必须试试。”
这头向北一路跑,靠在街口井亭柱上直倒气。成陌在不知哪里弄来碗茶,接过碗大口大口灌下去才缓了一缓。顺手放在井亭围栏上,很快水又满上了。“还喝吗?”
成陌举碗递到向北唇边,等她稍稍平复了些,再轻轻抿了两口说不要了,成陌才一口喝干了杯中剩下的水,放回原处。“哎,那是我喝剩下的,你”向北有些窘,但猛然被脑中想到的一件事抓住了注意力,“这是哪儿来的茶?还自动续杯?”
抬起头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或远或近地好多人,亭子外还有提着茶壶的老人家。被围观的既视感,向北转身就跑,不曾想被台阶的阶沿绊住,猛地往前扑倒。这下子是真的又羞又窘,爬起来低头向前冲。“啊。”
痛到只来得及一声吸气痛呼,向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住脚踝。“怎么了?扭到脚了吗?”
成陌蹲下来,见向北眉头紧锁,眼里泪水都淌出来了。稍一迟疑,拉起向北的一只手转身就将她背在背上。“你干什么?那么多人看着呢,招人笑话,你放我下来,快点儿。”
向北先是一惊,随即便看见周围张大了嘴巴的吃瓜群众,羞得立刻将头脸埋进成陌的后领圈中当驼鸟。“谁看?谁敢笑。这里又没人认识你。再说你还能走动吗?回福海楼可还有五六街口呢。难道你想我当街给你治伤吗?”
不过成公子,这里是没人认识她,但也没有人不认识你啊。“那倒是,不过我以后常在镇上做生意,他们就会认识我了啊。”
向北倒知道这古代女子的脚可不敢给人看到,赶紧回去冰敷是正经。“这里有人敢笑你堂堂福海楼的东家吗?谁不得上赶着巴结你。你啊,老老实实趴着,别扭来扭去,小心我把你摔下来。”
成陌手紧了紧,固定住背上快扭成麻花的人。“哦。”
向北老实了些。开始勾着成陌脖子探头出来跟他闲聊,“哎你说,海伯长得一脸忠厚,个头也不高,海婶子更是一老实本分的敦实妇人样貌,那成电怎么就是他们的儿子呢?那叫一个高大英俊,浑身都透着聪明劲儿。他是亲生的吗?”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他出生忠叔都在场的,还能有假。聪明应该是得了海伯真传,你可不知道海伯有多机警,他的故事以后慢慢给你讲。今天我想先问你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这么严肃?”
“向北,你说的那个洗煤法和耦煤咱们可以用吗?这么多福海楼加起来每天可是要消耗不少煤呢。”
“你说什么呢,福海楼不也是我的吗?还可不可以用?故意的吧?这个生意我想咱们从源头抓起。洗煤加黄泥制出耦煤,再晒干,这个过程很容易就被人学去的,过不了半年我们就只能卖资源了,也就是煤泥。卖煤得有矿,这块儿估计属于朝廷管控的。与国争利,难。不过我们南北超市却可以卖煤炉啊,那个卖多少年也不过时。”
“那你和你的子秋哥——可很快就大富了啊。以后成某就请二位老板多关照了。”
“你又醋,又醋了是吧?阴阳怪气。我还能富过你啊?”
“小北,我的都是你的,但你的都是你自己的,知道吗?你要记住这句话。”
“哇,八成你是穿的。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你可是万千女姓争着要嫁的最佳好男人。”
向北这一刻有被感动到,装出轻松的语气调侃他。“二十一世纪在哪里,你去过吗?你要不在我才不去呢。我也不要别人嫁我。”
“管它在哪里,我就是开个玩笑。话说回来,那煤炉小的大的,单眼的多头的,煮饭的取暖的,只要我给成电一个点子,相信他就能开发出一系列。以后就让他组织生产,子秋哥卖。我们都赚钱。”
背上的人趴在耳边说话,暖洋洋的气息轻轻拂过,成陌心都跳乱了节奏。“其实煤的用途可不止这些,如果未来人们懂得了用蒸汽动力推动轮船,那煤的占有是可以引发战争的。”
“小北,你的话就可以引发战争。你一定要完全信任我,以后说那些奇思妙想之前先告诉我,这样我才能保护你知道吗?听见没?说话,说话。”
成陌没有听见向北的回应,惩罚性地把她托着颠了两下。其实这会儿向北正在腹诽他,好象他也没多坦诚,很多秘密也是瞒着自己的,凭什么要完全信任他。“小北,我们见面的时间还没有很多,你又一直象个车轱辘般地忙着,要不你停一下,明天我们去东滨县走走,后天我带你去海边好吗?”
成陌仍然没有听到向北的回应,他有点明白,快速下了个将要影响他一生的决定,但他知道,他不会看错人,也决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