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剑不被幻境钳制,她作为揽月剑的主人,在堪破幻境之后,自然也有辨别是否是真身的能力。眼前的司徒景在她进入奴售场前所看见的完全不同,眼前这人是……真人……只是,看着司徒景那正气凛然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堪破了幻境的样子,大抵还深陷其中。“让开。”
鹿尧执剑冷声道,这个幻境之中她竟然感觉到司徒景的修为被压制在了金丹期,而他的面容也比现实要稚嫩许多。“你为正道弟子,竟来此处买下妖奴,身为修士,竟然将本命法器轻易抵出,你再看看你现在手上拿着的!师尊不是明令你不得修剑的吗?你将师尊置于何地?将宗门置于何地?你可不是荒唐至极!瞧你这般……”司徒景说的慷慨激昂,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厌恶,看向鹿尧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最最腌臜的脏东西。但他的话尚且未曾说完,鹿尧的长剑已然抵在了他的脖颈,锋利的剑身更是刺破了他的肌肤,留下血痕。“你的话,太脏了。”
鹿尧如是说着,毫不犹豫的挥剑向司徒景狠狠劈去,周遭的环境也陡然一变。那充斥着糜烂气息的奴售场俨然化作虚无,周遭黑洞洞的,看不见任何一丝光亮,但修士修至筑基便可用灵气夜视,于是司徒家和鹿尧打的你来我往。鹿尧招招都是致命的,分明修为比司徒家要低一些,但是在这四方幻境之中,却是把司徒景压制的很好。鹿尧觉得,或许是她的小狐狸在帮着她。毕竟……这个幻境只怕是融合了阿厌和祭灵阵共同编造的。于是鹿尧就将司徒景当沙袋一样疯狂输出,最后的最后,司徒景竟然徒手握住了鹿尧锋利的剑身,任由手心被划得鲜血淋漓。鹿尧其实也很狼狈,但少女墨发飞扬,眼中满是坚定,揽月剑在她一招一式的打斗中和她配合默契。“师妹,你那妄图庇护的,不过是个低贱的血脉。你可知师兄都见了什么?他同野兽厮杀,为了活下去,生啖血肉;半妖之身,那般惊艳的容颜,你猜猜他可还干净?本以为你被我们养着许多年,总该学会些许感恩,哪曾想你护着他,竟然会对师兄动手,果真是同大师兄所说的一般,天生的低贱,纵使用金玉堆砌、精雕细琢,也盖不了分毫血脉的低劣,你是如此,他更是!”
“如若如你所言,那我只会后悔,不曾早些来此处找到他。总该我护着他才是。”
鹿尧脸色不变的听完,收了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司徒景,淡声回应。少女的眼眸澄澈分明,不染纤尘,她的脸色甚至因为灵力虚脱而有些苍白,却在她的神情之中,窥不见分毫司徒景试图看见的东西,在鹿尧灼灼的目光之下,司徒景宛若被卡住了脖颈,瞬间失去了声音。这些话不是他想说的,他惯会伪装自己,自然不会如此直白的剖出自己心中的恶意,但在这黑洞洞的虚无幻境之中,他的恶念被无限的放大,从而引诱着他吐出压在自己心中最深刻的思想。他忽地了悟了几分,他为何会和容玉、青云一般对鹿尧那般厌恶。从不是因为鹿尧同顾静烟有多么的相似,更多的是因为鹿尧那一份同他们格格不入的观念。那时候的鹿尧分明已经极其顺从他们了,像是一个被他们提住的木偶,根本没有自己的灵魂似得,但是在他们自持身份不会对他人出手相助时,在他们恪守阶级绝不向下去看的时候,鹿尧总是会直锐的反驳他们,纵使被他们排挤,被羞辱,尚且稚嫩而迷惘的少女,还是会迸发出少有的倔强,执着的守着自己的想法。这是他们看不得的,这简直是离经叛道到了极点,所以他们厌恶到了极点,偏偏这份厌恶他们的理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冠冕堂皇的给自己套个幌子——鹿尧占了顾静烟的,所以合该被他们欺辱。他们的幌子天衣无缝,甚至骗了所有人,也骗了自己。司徒景的神情多了几分恍惚,在幻境之中缠绕在他身上的黑雾也被他的清醒而逐渐呈现了后退之意。鹿尧不知道司徒景在想什么,但她听着司徒景那高高在上的话语,看着他突然怔愣住的神情,只觉得可笑。换作旁人说这番话,或许还有那么几分他们自己世界中的理所当然,偏偏这话由司徒景来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自己本身的血脉就是值得称耀的么?从泥里爬出来的人,没有道理去唾弃养育它的淤泥。她倒是难得的同司徒景共享了脑电波,她也冷不丁的想到了过去,飞霞宗给她灌输的思想,鹿尧握着长剑,长剑争鸣出声似乎在给她热烈的回应。她无比庆幸,纵使从前她的记忆缺失了,她也不曾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她不敢那么大放厥词的说自己要打破世间所有不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得先独善其身。她执剑,只为替自己争一个公平,只为有能力守护自己能守下的所有公平。“你还真是让人该死的厌恶。”
司徒景冷笑了一声。他大抵也懂鹿尧那份心思,却又觉得可笑至极,真是天真到了自不量力的地步,这是从古至今的规矩,没有人可以打破,如若沦落下等那就是合该被排挤才是,他那么努力的向上谋划着,眼前这人却是告诉他一个平等。那他从前受到的磋磨和苦难又怎么弥补呢?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觉得鹿尧可笑至极。“总有人喜欢我的,师兄不会是因为自己处处惹人厌恶才说出这番话来贬低我吧?”
鹿尧回应的很淡定,说话间,她一剑刺穿了司徒景的身体。司徒景本就有些透明的躯体在这一剑之下,顿时化作了一片片碎片消弭。一箭穿心的疼痛瞬间让他清醒,整个人的意识也越发的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