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双明亮的黑眸凝视,很难不耳热心跳。 程锦容定力过人,并无半分羞臊或忸怩之举,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贺三公子如此礼遇,着令我们兄妹受宠若惊。”
贺祈无声一笑。 便如春风拂过湖面。 所谓美色,绝不止是少女。英俊的少年,亦如明珠灼灼,一笑间令人心旌摇曳。 一双少年少女相对而立,微笑对视,俨然是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 叶凌云心中哀叹连连,连摇折扇的心情都没了。 得! 以后他可得离程姑娘远一点。 程景宏绷着脸,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贺祈的视线:“多谢贺三公子和几位公子相迎。不知江六公子在何处?我这就为他复诊换药。”
暴躁冲动易怒的贺三公子,在程家兄妹面前出奇的好脾气,被这样抢白也不生气。转头对叶凌云说道:“叶四,你带路。”
叶凌云:“……” 堂堂晋国公府的四公子,岂能沦为领路的小厮! 叶凌云拿出折扇,哗地扇开。 扇面不是美人图,而是“谁与争锋”四个大字。折扇一摇一摇,“谁与争锋”一颤一颤。一派骄狂的纨绔风采。 “卫国公府里的门房管事何在?在前领路……诶哟!贺三公子脚下留情!我带路,我带路行了吧!”
一脸晦气的叶凌云,干净崭新的锦袍上已多了一个脚印。 朱启珏和郑清淮一点都不厚道地咧嘴大笑。 活该! 都猜到贺三那点心思了,今日不收敛一点,穿得这般光鲜!还摇什么扇子!这是找踹啊! 程锦容抿唇轻笑。 程景安看着笑颜如花的堂妹,心里直发愁。 天真的容堂妹啊! 被贺三公子盯上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 卫国公府开了正门,一行人迈步而入。 叶凌云带路什么的,当然是玩闹之举。卫国公府的管事利索地在前领路,盏茶功夫,到了江六公子的寝室。 江尧躺在床榻上,床榻边围着一堆女子。 六旬有余头发花白的卫国公夫人,年过四旬雍容端庄的卫国公世子夫人,还有江尧的五个嫂子和两个姐姐…… 果然纨绔就是这么被娇惯出来的! 贺祈等人出入卫国公府,是等闲常事。对着一群贵妇,半点都不拘谨。 程景宏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被众女子盯着,很快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行礼寒暄时,一直略略垂着视线,十分谨慎守礼。 卫国公府的女眷们心里暗暗赞叹。 不愧是程家长子!医术高明与否,暂且不说。这份定力,已远胜常人。 卫国公世子夫人和颜悦色地说道:“犬子不慎落马受伤,幸得小程大夫出手救治。江家上下,不胜感激。今日特意请小程大夫来为犬子复诊。妾身也想留下,不知可否?”
程景宏定定神应道:“留下无妨,不过,不可出声。待我复诊结束,才可询问。”
卫国公世子夫人忙笑着应了,让开位置。 卫国公世子夫人身侧的少女,也随之起身。 这个少女,年约十六七岁,杏目红唇,肤白明艳。眉眼间和江尧有几分肖似。正是江尧一母同胞的姐姐,卫国公府的嫡二小姐。 众人都在看着程景宏,江二小姐的目光,也落在程景宏俊朗端正的脸上。 程景宏坐到床榻边,拆了纱布,仔细看伤处。 贺祈目光扫了一圈,瞄中了角落处的桌椅,颇有礼貌地询问:“我到那边坐下,烦请程姑娘替我复诊如何?”
朱启珏叶凌云郑清淮三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 自那一日醒来之后,贺三半点事都没有。昨天还去打猎来着,亏得他有脸装娇弱。 真是厚颜无耻啊! 程锦容微笑着应了。 朱启珏习惯性地想跟在表哥身后。没曾想,刚要迈步,贺祈无情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朱启珏委屈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表哥和程姑娘去了角落处。 没人性的表哥! 郑清淮冲朱启珏挤眉弄眼。 朱启珏翻了个白眼,索性拉着叶四去了江六的床榻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就是了。女眷们都围在床榻边,实在没他们的立足之地。最后,只得和叶四一起,委委屈屈地伸长脖子。 所以,他们今日为什么要来? …… 角落处正好有一桌两椅。 贺祈和程锦容相对而坐。 “请贺三公子伸手,我为公子诊脉。”
程锦容轻声道。 贺祈这辈子都没这么听过谁的话,老老实实地伸了右手,手腕向上。 诊脉免不了手指相触。 身为大夫,眼中只有病患,没有什么男女老少之别。 程锦容也没什么可羞怯的,手指搭上了贺祈的右腕。凝神片刻后收回手:“贺三公子脉像平稳有力,应无大碍了。”
贺祈皱了皱眉:“这三日,我时有头晕,胃口时好时坏。不知是不是落马落下了什么隐疾。还请程姑娘仔细再看上一看。”
黑脸侍卫苏木:“……” 苏木默默移开目光,一会儿看屋顶,一会儿看地面,就是没看自己的主子。 在府中练刀一练就是半日横扫府中家将侍卫,这叫“时有头晕”?一顿就能吃三碗粥五个馒头外加六道菜肴,这也叫“胃口时好时坏”? 主子你还要脸不? 程锦容温声道:“外伤可见,内伤却是看不见的。有时当时没什么,过一段时日,反而会渐渐显露。你既觉得不适,就得格外留心。定时复诊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为贺祈检查头部。 非礼勿视。 贺祈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闭上眼睛。不动声色地暗暗深呼吸一口气。 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少女的幽幽体香,沁入鼻息间。 震惊焦灼悲愤憎恨交织而成的种种复杂激烈的情绪,此时此刻化为无尽的庆幸和无比的喜悦。 容锦! 程锦容! 感谢苍天,令我重得新生,让我一睁眼,就见到了你。 此时的我,尚未被陷害毁容。此时的我,还未失去家人和一切。此时的我,还是意气风发的贺三公子! 我终于不必自卑,可以从容地站在你面前,对着你微笑。